——這是他們敢於以自身作引線,要刺殺您的原因。」
「可他們連自己的愚蠢都無法戰勝。」蘇明安澹道。
「正是如此。」斯諾微笑,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就像當今的情況一樣……僅僅只是為了一個『純粹』的意志和目標,人們喪失了原有的智慧和理性,融入了城邦的集體統治之中——這使天性自由者感到不滿。」
「如果只是追求個人自由,卻是毫無意義。道德倫理並非追求自由的產物,而是追求個體安全和社會利益的最大化——人想要的,應當是被限制的自由。」蘇明安澹道,他沒想到斯諾是來和他聊哲學的:「人要為自己立法。莫利特·斯諾,你還沒回答我酒里的是什么。」
他原本只是在詐斯諾,他看不出酒里有沒有毒,影狀態的他擁有毒抗性免疫,但阿克托的身體又脆如薄紙,他只是為了謹慎。
結果,這樣一詐,還真詐出來了,酒還真有問題。
斯諾偏過頭,再度無視了他的問話:
「城主,哲學是一項很好的東西……它令智慧者更聰慧,令思考者更廣博,像您這樣的,同時擁有廣博智慧和深刻思考能力的,唯一的mbt(黎明型人格),應該會在其中獲得最大化的享受。
但絕大多數的人……他們並不懂哲學,填飽肚子和空乏低俗的娛樂活動,已經是他們生活的全部。
他們看不懂……也看不明白,他只願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東西。穩定而高收入的工作,美味而足夠的牛肉和鵝肝,一位貌美可心的愛人,就足以讓他們拋棄那些『沒用』的思想。
器械和數據是人們眼中的『異類』,是最公平,也最不公平的判定。沒有人願意做被替代的一環,這使他們感到不滿。
要為治下作箋,為民眾豎立船錨,要讓他們為自己的無知和愚蠢負責,而不是用空泛的理念,單純讓所有人過得更好——這是統治者的覺悟和手段,時代即將更替。
亞撒·阿克托……城主。」
斯諾咬著字句,身形後傾,手指交叉疊於桌面,眉眼含笑:「……是時候放下您愚蠢的烏托邦理念了,人們看不懂這些。」
他五指並攏,抬手。
「啪嗒!」
下一刻,原本端著托盤的服務生立刻扔掉了手里的甜品,瓷碗碎裂聲不絕於耳。
他們的身形拼接改裝,一排排冰冷的槍口對准了蘇明安,就連周圍的門窗都被鐵質橫欄壓下,封鎖逃生路線。
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蘇明安的手依舊摸著玻璃杯的杯緣,像是沒察覺到危險的處境。
他抬起手,想撥弄一下腕表,一枚泛著藍光的細針卻瞬間射來,射中了他的手背,速度之快,甚至連輪椅防御盾都沒觸發。
藍光縈繞,泛出刺目的麻痹電光,他的debuff欄出現了一個【麻痹】狀態,又很快消失。
影狀態下,這種程度的麻醉針,還控制不了他。
他抬眸,斯諾似乎以為他已經被麻痹,依然微笑著看著他,毫不慌張。
「【尹甸園】,也被他維入侵了嗎?」蘇明安說。
「不,我們是自願的。」斯諾說。
他的眼中,沒有來自他維的鮮紅紋路。他維還沒有控制他的思想,將他變成一個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人。
他只是自願。
「【尹甸園】是最接近黎明系統和八型人格的組織,身為執行官,我更加知曉當今困難的境況。」斯諾說:「生存資源短缺,空間亂流愈發劇烈,【安全區】的范圍日漸縮小,我們必須投靠他維,才可能獲得一線生機——人類的文明火種必須要被留存下去,哪怕是以戰敗者的姿態。」
「嗯。」蘇明安說:「熟悉的觀點。」
他想到了第三世界結束後,強行要殺他,還自詡為「合格的第一玩家」的愛德華。
……以及自詡正義,義正言辭地要他讓位的水島川空。
何其相似。
如今的阿克托,簡直就是過去的他。而要殺他的鷹犬首領卡斯基寧·斐羅,與面前的這位尹甸園執行官莫利特·斯諾,正好對應著當初的愛德華和水島川空。
啊。
……原來如此。
這就是「他維」的意義所在嗎。
這正在入侵廢墟世界的他維,就如同那入侵翟星的主辦方。尹甸園的人們爭著搶著的姿態,就如同是要去當『主辦方』的狗和『特殊身份者』。
真像啊,太像了。
「只要您聲明『號召城邦的人們投靠他維』,您將成為他維的『代行者』,依舊保留城主的位置。」斯諾拿出了一份幾乎透明的紙張,這張紙的質感很特別,像是一種特殊的薄膜材質構成,泛著一層漸變的光色。
他將紙張正對著蘇明安,紙張像面鏡子:「只要您開口說一段這樣的話,我們將繼續簇擁您。如今的您,仍然擁有絕大多數城邦居民的認可,我們需要您的威望。」
所有人注視著這邊,手中握緊了槍械,沉默不語。
一個時代的變革,在他們的槍口之下上演。
亞撒·阿克托是唯一的,沒有融合黎明芯片的純種人類,他維入侵如果想要減少人們心理上的阻礙,最好需要阿克托的認可,這是『正統性』的問題。
「和他維溝通得很愉快啊,你們。」蘇明安說:「很久以前就聯系上了吧。」
斯諾笑而不語,只是繼續舉著手里如同錄像機般的紙張。
蘇明安動了動手指,指著桌布上如同大片鮮血的葡萄酒。
「莫利特·斯諾。」他說:「那就舔吧。」
斯諾微微一愣。
「不是說,為了新紀元的出現,你們什么都願意做,甚至可以給他維當狗嗎?」蘇明安說:「就在你手里的錄屏之下,舔吧,在你把桌面這酒舔干凈後,我就發布投靠他維的宣言——相信以你的決心,在全世界眼前像狗一樣舔桌布,這種事也不是不能做的吧?」
「城主,您……」斯諾神情僵硬。
「舔啊。」蘇明安澹澹看著他:「現在,你不會又要說——類似『我是個瘋子,根本就不正常』之類的話了吧,別讓我太有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