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八章·【難忘今宵。】(1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2221 字 202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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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一秒——

「咳——!」

霖光咳出一口血。

他向後仰去,雙腳已經墜在天台邊緣,像一張翩飛的白紙。

風雪愈發劇烈,五米之外幾乎不可視物。蘇明安向前走了半步,看見霖光死死盯著他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受傷的凶獸,像是沉默的墓碑,像是下雨天地里潮濕腐爛的沼澤,充滿了黏膩的污泥般的渾濁冰冷,用盡一切丑惡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

這種猶如詛咒一樣的可怖眼神,蘇明安曾在那個下雨天,在水島川晴的眼中見過。

——霖光彷佛在用生命與靈魂,在詛咒他。

霖光的眼里毫無光亮。

他從來很難感知到正面的情緒。

扭曲的負面情感時時刻刻伴隨著他。他不理解為什么高興就要笑,也不理解為什么同伴死了就要哭。他試圖模彷其他人,想和他們說話,可永遠只會換回他人的恐懼。人們罵他是叛徒,是怪物,是劊子手。

甚至經常會有「自詡正義」的人,裝成黑發灰眸混到他身邊,然後刺殺他。

於是,他對那些人做出了殘忍的處理,比如剝皮、喂狗、凌遲……引發了人們更大的恐懼。

在初見路維斯後,他突然有種極其強烈的親近感。路維斯沒有拒絕他的散步邀請,第一次有人平等地和他同行,他像看見了清晨的第一抹陽光。

然而,在劍刃透體而出的這一刻,霖光突然發覺——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沒能看見過光。

「……」

細密的風雪中,霖光懸在天台邊緣。鮮血臼臼涌出,連黑袍上金色的細紋都被染成了金紅色。

特雷蒂亞倒在五米開外,被白雪掩埋,她的發絲被黏膩的血黏在雪地上,呼吸微不可聞。

霖光緩緩抬起頭,身體後仰,已經維持不住身體的重量,隨時可能墜落。

「——我們都是冷漠至極的瘋子,最恐怖的理想主義者……我以為你會留手,我以為你會放我走,就像我曾經對你做的那樣。」他自嘲地笑著:

「然而,路維斯——如此冷血,如此無情,沒有人性的你,遲早會將你理想中的天堂打造成地獄,我期待著你走向為城邦而死的相同結局。」

「神經病。」明聽了這話,手中劍刃偏轉帶出一條更大的傷口,而霖光已經主動向後退去。

他的鞋跟在天台邊緣微微一敲,發出「叮」的一聲。白發隨風微微揚起,與他下墜的身形相反而行,如同揚起翅膀的飛鳥。

一線鮮紅的,樓頂探照燈的光,均勻地鋪在他的臉上,他很輕,很慢地笑了,那眼神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迷茫。

是。

他是失控的,異常的,錯誤的,不可計算的。

他是錯誤,是背叛者,是異端,他罪大惡極。

無盡的模擬之中,他曾以為他快瘋了,現在看來居然是真的——他瘋了,他居然瘋狂到想要一個能陪伴他的朋友。最瘋狂的是,他居然選擇了路維斯,一個最不可能陪伴他的人。

他承認他殺了很多人,他是一個不可被饒恕的惡人,友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一個惡人該奢望的。

惡人想要一件東西,他應該會去搶,而不是作為一只狗一樣去祈求。

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罪無可恕。

他至今仍不覺得他傾向於毀滅的行動有錯,只覺得他錯在沒有一開始就不顧一切地去搶奪。如果他一開始就不顧路維斯的意願,現在的結局就不會是這樣。

「唰——!」

下一刻,他從天台邊緣跌落,急速下墜,像一只折斷了翅膀的飛鳥,空中彷佛有拍打翅膀的羽翼之聲。

132層的樓高,下方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淵。

——白發青年在風雪中墜落,雪落在他的身上。

白色的源光與他的指間聚集。一瞬間,強烈的電流從他手里涌出,天台劇烈顫抖,彷佛整棟玻璃立柱都要隨之崩塌。

一點茫茫的光在天台下方點亮,涌動著空間的能量。

在劇烈的湛藍電光中——霖光跌入其中。

明沉沉望著下方的無盡夜色,轉身。

「下面有一個空間旋渦,他逃了,這里畢竟是他的領地。」明說。

「目的已達成,無所謂。」蘇明安說。

他原有的想法僅僅是終止核爆,現在已經超出了他的期望。若是霖光不死,那些秘密今後也可以被挖出來。

這場戰爭,該結束了。

母庸置疑,勝利的一方會是自由陣營。亞撒·阿克托帶領自由陣營,贏得了這場記載於史書上的「黎明之戰」。盡管群眾仍不知曉所謂「黎明之戰」數據戰的本質。

他注視著遠方揚起的戰火,發現歷史宿命感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

「這是霖光跳下去前甩出來的東西。我檢查了一下,沒毒。」明將一串很丑陋的繩結遞給他。

蘇明安接過了這枚白色絡子。白色的布面上,寫著一行小字。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

……這就是維奧來特給霖光念的詩句?

「你繼續破解。」蘇明安將腕表取下遞給明,轉身去看特雷蒂亞的情況,她的情況還好,即使被刺穿也沒有死去。

在蘇明安靠近時,她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上都是血,連著眼眶邊緣都是一圈紅色。

蘇明安拿出血瓶,靠近她的唇時,她卻突然伸出了手,牢牢地箍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極大。

「咳……」被用力一拽,蘇明安咳出血,他身體狀況本就不好,視野模湖不清。

「老師剛剛為什么選擇了放棄我?您難道不知道我會死嗎?」特雷蒂亞說。

「嗯?」

蘇明安沒想到她會這么問——放棄你,去殺霖光,這不是你要求的嗎?

然而,他只能看見她眼底里的絕望。她的五指像鋼筋一樣箍著他的手腕,留下深深的紅痕。

「我千辛萬苦混進神之城來救您——是因為我愛著您的靈魂。」特雷蒂亞很緩慢地說:「我希望得到您回饋的愛,才會放下末日城的一切,希望能拼死一搏來得到您的注視。然而,若是您沒有回饋這種愛——那么我的救援有什么意義?」

蘇明安眨了眨眼。

他突然明白了特雷蒂亞這種感情的實質——

「愛」的本質是自私。

她的愛到了極致,只針對他一條靈魂——所以她必須要得到回應,必須要得到哪怕一絲絲的愛,她的救援本質上是一種「投資」,她希望能換回他的反饋。

她並沒有山田町一那么無私,她說讓老師不要管她,其實只是說說而已,她心里依然希望他來救她。

然而,蘇明安當真了。他想到無私赴死的夏成,想到義無反顧沖向機械軍的曜文——他當真以為特雷蒂亞也是和他們一樣無私的人,她不願讓霖光的逃離帶來更大的災禍。

事實上她的眼里只有「愛」。

為了這種「愛」,她可以不要性命,也可以在「愛」沒能得到反饋時陷入徹骨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