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驚鴻一見(1 / 2)

行行 小羊毛 2650 字 2022-09-05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行行最新章節!

君黎聽得連呼吸都屏住,隔了一會兒,方聽白衣女子吐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因為她這一句話而覺得什么,明理之人,都知道她是被朱雀逼至了絕路。」

「這倒還不須由你來安慰。」單疾泉哂笑。「聽你話中之意,其實這些事情你早已知曉。」

白衣女子搖頭。「我所知並不真切,但其實她與朱雀之事,很多人看在眼里,並非她不說,便無人知道。」

她停了一下,抬眼見他看著自己,便又轉開目光。「泠音門地處偏僻,白師姐故去數年,我和師父才知道消息,也就是在十年前。如你所言,我確實從未見過白師姐,但我從小就見師父每收到她的書信,便極為高興的樣子,所以對這個師姐十分好奇。後來書信漸少,再後來便完全沒有,師父按捺不住要出來打探消息,才得知她竟已過世。那時輾轉得知她的死與你有關,我們師徒到了此地,又見到白師姐的墓,看到你名字,師父一下急火攻心,便叫我在此墳前彈琴引你出來,而她隱在暗處,說一見到你,必要取你性命,以為師姐報仇。倒該算你運氣好,那一日你沒有來,來的是個年輕女子。她問了我一些話,還問是不是來尋你的,說你要過許多天才會回來。我遵從師父命令全無理會,她便留了些人看住我,自己走了。幸好這個女子並沒試圖為難我一個小孩子,師父也冷靜下來,認為也並不該就此斷定白師姐這筆賬便要記在你身上,所以我們便即離去,想再探查師姐逝世真相。也是湊巧,後來尋到了『鬼使』一名手下,他便將那日情形告知我們,這樣聽來,白師姐之死,倒該是朱雀和鬼使的錯大些,但聽說那兩人早些年已被朝廷拿去,恐怕早死在牢里,我們也便沒了報仇的目標,只能又回了泠音門中。但師父十年來對真相仍然存疑,因為白師姐在信中從未提及過『朱雀』此人的任何詳情,她委實難以相信師姐會為個我們都沒聽說過之人連性命都送掉。師父直至臨終,方又對我說起這想法,希望我還是能找到你問清楚——若你所說與那日我們聽見的一致,那也便是事實了,否則的話——她還是要我尋出真相來。」

「聽姑娘的意思,尊師已過世了?」單疾泉看起來有些意外。

「是,師父自知道白師姐死訊之後,一直郁郁寡歡,所以……身體也不甚好,近年來卧病在床,春天的時候,又染了新疾,終是沒熬過去。」

「姑娘還請節哀。」單疾泉稍稍示禮。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女子的冷意好像比起初收斂了些,倒不曉得是因為終於印證了事實,還是因為想到白霜凄慘之運,她忽有所悟。

「泠音門中之事,想來也是師姐告訴你的?」女子又道。

單疾泉搖頭。「白霜對於師門之事,從來不提,我也並無特意去問;說來也是我孤陋寡聞,是直到你十年前出現之後,我因聽說你攜了具不尋常的琴,才去查閱一些典籍,知曉泠音這個門派。」

「泠音門原本避居世外,少人知曉,不過也正因如此,門徒難尋,到師父這一輩,不過收了白師姐一個徒弟。可惜白師姐當年因為一處琴音是該偏還是不該偏,與師父起了很大的爭執,兩人各執一詞,最後連門中僅存的五十弦琴『七方』都一擊而半。白師姐攜了一半琴身出走,說她自去世間尋琴譜來證明自己沒錯。師父在氣頭上,也就沒攔她。」

這一門里盡是些烈性之人,哪里對得起「泠音」兩個字的境界。君黎心中道。不過也是難怪,如果師父是這樣的人,徒弟的脾氣當然也差不離。如此看來,這白衣女子,倒還算好的了。

「白師姐後來也真的尋到了琴譜,但是琴譜證明,師父才是對的。白師姐那時候多半心懷愧疚,但又不願立刻回到師門,就給師父寫了信,說要在外多游歷一段時日。師父一個人也是極為寂寞,後來便收了我,也常跟我說起有這樣一個師姐,更念信給我聽。印象中,起初的信里,都會提過一陣子就回來,到後來就再也不提了。現在想來,是因為師姐遇到了朱雀,就……再也不願回來。」白衣女子續道。

君黎聽得也是嘆了口氣,心想一個人的命運,竟是如此為另一個人而改變,這究竟是命中本就注定,還是偶然發生的運轉,倒真想拿白霜的八字來看看。

卻不料忽聽女子一聲斷喝:「是誰,出來!」他渾身陡然一凜,驚覺自己這不由自主的一聲嘆氣,恐怕已讓自己今日要「運轉」了。

但沒辦法——逃總也逃不了,君黎只能老老實實現出身去。偷聽一事,在江湖中妨礙甚大,不比上回在茶棚里管了這女子的閑事。他自知理虧,上前去便躬身賠禮道:「前輩恕罪,姑娘恕罪,我……」

「怎么是你?」女子已經認出他來,訝大於怒。「難道你……」

她想說難道你一路尾隨我至此,轉念想想又不太可能。單疾泉在側,她倒也不好貿然做主,便轉頭去看他意思,卻見他看著這道士,不知在思索什么。

君黎只道:「貧道實非有心偷聽,方才所聞,我定不與旁人提起只字片語,還望二位容恕。」

「你——是——顧君黎?」單疾泉忽地道。

君黎心中一驚,抬起頭來。「前輩認得我?」

他的確驚訝萬分。不過十幾年前一面之緣,他怎會知道自己帶了顧姓的名字——自己躬著身低著頭,他竟也認得出來?

單疾泉見自己所猜不錯,也露出些欣喜之色,解釋道:「我與顧家有些淵源,知曉你些事。」停了一下,問旁邊白衣女子:「姑娘也與他相識?」

「談不上相識,只是前些日子在兩浙路上碰巧遇過。」

單疾泉一笑道:「也算有緣。他是我故識,今日之事他既是無心,就罷了吧,姑娘意下如何?」

白衣女子欲言又止,轉念道:「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請教,如今不得便了。」

君黎聽了忙道:「不敢多擾,貧道先行告退就是。」

「君黎。」單疾泉叫住他,便向白衣女子道,「姑娘少待,我與他有幾句話說。」

白衣女子便點點頭,稍稍退開些。

單疾泉便道:「你何時來的徽州,可去過顧家了么?」

君黎略有赧顏,「我也是今日剛到,所以……」

「你義父恐是想你得很,既然來了,便去看看他。」

君黎不知他與顧家是何關系,心道我不敢見義父的緣由,恐你也未能盡明,面上卻也只能點點頭,扯開話道:「那個,當年……要多謝前輩幾位搭救,那時不懂事,未曾道謝,反惹出事來,實在慚愧。」

單疾泉也記得當年酒館一面,便笑道:「那個無妨,只是——我記得那個劍穗,你應該沒有收下才是。」

君黎木劍背在身後,心里想,莫非你適才便是看到這個劍穗,又看我是個道士,就猜出是我來?口中答道:「是,但後來機緣巧合,得了一個。」

單疾泉似乎在思量些什么,隨後點了點頭。「對了,你義父壽辰在下月初一,記得日子,莫要誤了。」

君黎聽他仍然提起自己義父的事情,有些尷尬,便道:「前輩那日會去嗎?」

「我自然會去,今日倒有些局促了,到那日你笑夢姐姐也會回去,還有你當年見過的程左使他們,必也會到場,我們再多聊聊。想來他們若見你長這般大了,也必會高興。」

君黎躊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咬了咬牙:「但君黎如今戴孝,恐不適宜前去;何況畢竟是出家之人,這般場面,便還是不歷為好吧!」

單疾泉見他師父不在身邊,又兼一身白衣,原也猜老道長是新近故去了,想他也許是孤身一人,才想起來徽州投奔義父。如今聽他之言竟也並非此意,也只得嘆了口氣。「我不過告知你有此一事,你去或不去,我原也管束不著。」

君黎聽他語聲中大有怪責之意,也不好反駁,只低著頭,隔一會兒聽他無話,硬著頭皮便行乞退。

他的心情又變得極壞。原本固然是想找到些與往日的瓜葛,但果真輾轉遇了故人,竟是這般叫自己難受。說到底,便是自己對義父懷了愧疚之感,而所有的故人都仿佛在刻意放大他的這種愧疚之感,讓他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