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程家公子(2 / 2)

行行 小羊毛 2229 字 2022-09-05

「哼,我有公文在此——聖上有旨,無論如何也要捉到此人,若有攔阻——」

那張大人沒把後面的話說下去,但威脅之意已很明顯。這邊君黎等人已是心中震驚,暗想程平不過徽州一個小小少年,怎會令得當朝天子下旨捉拿?

但此刻也無暇細想。畢竟這張大人手里的只是公文,並非聖旨手諭,便此就要搜府,顧世忠是萬萬不肯答應。可是此人手底勁扎,外面又有不少援兵,真要動起手來,未見結果便好。他見鄭膽等人已然兵刃出鞘件件指著那張大人,心中忽然一動,也將手中劍身一橫,道:「大人若要強搜,那也休怪我等不客氣。」

張大人便轉頭來看他。他面帶篤定之色,原未將這道士放在眼里,原不過隨意一瞥。但一瞥之下,目光竟是被粘住了——被那露出了半截的烏黑劍鞘。

他不得不將目光移到君黎臉上。君黎沒有說話。他看這張大人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必說了。

這張大人將君黎看了數久,方長長嘆了口氣,道:「烏色一現天下寒——人在青龍谷,劍在徽州城——算他高明!」

他說完一轉身,到門口向眾騎招一招手,頭也不回,一行人便盡數離去。

君黎松下一口氣。狐假虎威固非他所願,但當此情形,也唯有此一途。他原擔心這張大人不買凌厲一個江湖人物的帳,見他退去,才確知凌厲那日借劍之舉,委實並非他狂妄。

其實凌厲若非殺手出身,也便罷了;但究竟傳說太多,常聞自他手底下常有官富家大人物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如今這張大人見了,又如何不身上一寒。

「爺爺,方才是怎么回事?」顧如飛才剛從後院出來。「我聽人說有官兵來搜人?」

「如飛,你好好去忙爺爺方才交代你的那些事兒。」顧世忠面色沉重道。「那些官兵一時半會兒該不會再來,爺爺要出去一趟。」

「出去?但……」顧如飛有些訝異。「昨晚上的事情都還未——毒是怎么下的,都還未查明,難道現在還有更緊急的事情?」

「……君黎現今也在,總之,你們加緊調查此事,我不多時便回!」顧世忠口氣轉硬,便向外走去。

「義父!」君黎跟到門口。「義父難道是要去——青龍谷?」

單看顧世忠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並未猜錯。

「什么,爺爺,你要去青龍谷?」顧如飛也跟上前來。「去那里干什么!」

「照眼下情形看來,青龍教很可能處於險境。」顧世忠道。「教主不在谷中,恐怕官兵和黑竹會勾結,會趁虛而入,我必須要去看看。」

「青龍教險不險,又關我們什么事?青龍教主那般對我們,早就不將我們放在眼里了,爺爺又何必管它生死!」

「住口!」顧世忠怒道。「如飛,我平日是怎樣教你的?顧家先是青龍教的顧家,然後才是顧家自己的顧家,是徽州城的顧家!當年的事情原是我們對不起青龍教,無論如何,我不能坐視青龍教陷入險境而無所作為!」

「但青龍教主可未必在乎啊!」顧如飛仍然爭辯道。「他不是自以為厲害么,又不稀罕我們。如今爺爺都久疏江湖,官兵和黑竹會,哪一個我們都惹不起,若再惹這些麻煩,這么多年辛苦創下的家業不是全毀了!」

「混賬!」顧世忠火起,抬手便「啪」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你姑姑人便在教中,還有青龍教的那些叔叔伯伯,都是你爹和你爺爺好友,你自小受他們照拂教益不多么?如今他們身入險境,你沒有半點擔憂么?你爹生在青龍谷,死於青龍谷,屍骨也葬在谷中,教主每年容你入谷一次去拜他,你又忘了?便不為了別人,你便不想想你死去的爹,不想想他如今會否慘遭踐踏?」

顧如飛捂著臉,顯然心中仍是不服,聲音雖低了些,還是抗道:「但我是為了爺爺著想……」

「如飛。」顧世忠語氣沉下來。「爺爺說過,無論何時,只希望我們顧家的子孫,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做人做事但憑一個義字,而不是一個利字。你年紀還小,又不是青龍教的人,說出那些話來,我不怪你。家里的事情,並非不要緊,我也是要你留在這里,好好查清昨晚之事,但青龍谷那邊,爺爺是非去不可!」

他說著,轉頭道:「君黎,你和如飛——」

「我陪義父去青龍谷吧。」君黎已道。

顧世忠一頓。「君黎,青龍教與你可是半點關系都……」

「他們志不在此,家中暫時不會有事,青龍教如今才是凶險難測,不止如飛,我也一樣不想見義父孤身涉險,但既然勸不動,那便只好同去。」

顧世忠見他語調雖不高,但語氣堅決,想了想,點頭道:「好,君黎與我同去。如飛,你莫忘了我交待你那些事!」

「老爺……」一旁鄭膽等人道,「我們也與您同去……」

「你們留下,幫小少爺!」顧世忠回應得不容反駁,話音一落,人已走出。

君黎默默不語地跟在他身後,直到離家很遠,才開口道:「義父是知此行凶險,才不讓他們同去的吧?」

「未必是凶險,只是情況不明。」顧世忠嘆了口氣。「不過你有凌公子寶劍傍身,我倒還不太擔心。」

隔了一忽兒,他又道:「只是君黎,你才剛回來,便要你遇到此等麻煩事——待改日查到了昨日酒筵是哪里出了問題,我定將那當事之人解了來,由你處置!」

「義父,這算哪里話。」君黎道,「我……說來,我十幾年未歸,早是不孝已極,義父竟仍視我如子,君黎實在慚愧無地,但求能替義父稍盡綿薄,分憂解難,也緩去些心中疚意。」

「其實……君黎,如今你大可不必這般。當年收你為子,其實也是我頭腦一熱。後來細想,你原是無所牽絆的方外之人,忽然套以世俗桎梏,本是難為你。如今如飛也大了,我已給他定了親事,加上你姐夫那邊,也答應他第三個兒子一飛跟我們顧家的姓,你便放寬心,義父這里,你只有暇便來看看就是,可不要有所顧忌。」

君黎默不作聲只點點頭。若論這世上有誰對自己好,除開師父,也便就是自己義父了吧。但他想到這里,卻忽然一個驚覺,停下步子來。

我會不會害了他?他忽地想。「我沒見過如你這般凶險的命盤,命中盡是大劫,件件都足以令你這條性命戛然而止,或者就是令你身邊親眷慘遭不幸。」——這句話,他並沒有忘。義父算是自己至親嗎?若與他這般親近,會招來災厄嗎?昨晚上遇到的事情,是不是本就是因為自己心血來潮來參此壽筵而起呢?

「怎么?」顧世忠也停步。

君黎搖頭。「沒,沒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