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 少年公子(1 / 2)

行行 小羊毛 1759 字 2022-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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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是不怎么會在意旁人的人,但那個矯健少年,她記得是凌厲自黑竹會眾人手里連同顧如飛一起救回來的,是以有印象;那個俊美少年,她記得是第二日早晨發了寒病走不了的,也有印象。何況那發了寒病的少年委實是生得太美,她一見之下也覺驚奇,而這畫又的確將顏色誇張了兩三分,也難怪他們要說假了。

便再將目光轉回到那邊少年,只見他已經不得不聽話地將左手拿起,給官差看。左手自然是完好無缺,並無短少什么指頭。紫面官差也不過例行公事,便作罷回了位子。那少年垂下的目光一抬,恰精准地射在秋葵眼中。

秋葵一怔——這少年公子的眉眼的確生得好看,甚至這正面忽然一對之下,竟有種不協調的媚然。她還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眼睛里看出媚然來,就算像畫上那少年這么完美的長相,都沒這種媚然。

她忙將視線垂下,少年正在收回的左手,落入她的視線。他的手指好細好長,這只手竟也是這么好看。只是這么好看的一只手,卻不知為何在拇指上套了一枚黯淡無光的鐵戒指,像是壓抑住了本應更為炫然的光亮。

只見這手在桌上一撐。秋葵又抬眼——少年已經站起來,背上行囊,唇角微微一動——就連那代替道別的笑也是媚笑!

秋葵是個很少能被人動搖心旌的人,但這少年公子的一顰一笑里竟然好像帶有種特殊的蠱惑。她只覺得自己腦中好像一陣留白,待少年下了樓,她忽然一激靈,才清醒過來:這少年——竟故意在眼神形容中摻雜了魅惑的功夫!自己對江湖諸家所知本不多,但因為魔音也是魅惑之學,所以相似的功夫她也略有所曉。這少年所用的,看來竟似是與泠音門原屬同源不同支的「闌珊派」心法「陰陽易位」中的惑術!

好在他似乎惡作劇的成分多過於認真。但他又為何故意對自己這樣惡作劇?難道他看到自己的琴匣,也像當日君黎一樣,就此猜出了自己的來歷?闌珊派與泠音門失聯已久,也一樣久不聞於江湖,這少年年紀看上去甚至比自己還小些,怎么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地方?

只是,人已走。秋葵背起琴匣追出樓去,卻只見市集渺渺,再無此人蹤跡。

雖然失察之下被這少年擺了一道,但經此一事,秋葵原本心中總是堵著君黎的那般情緒竟也被沖淡了些。跟這少年公子如此一番相逢,是不是也算緣分?如果是的話——那么也許原本這世上的緣就很多,是自己太強求了。

她在城里尋了一處客棧落腳,又采買了足量的干糧和用品,才算將去江北的准備都作完。明日便從西門出發,不去蕪湖,直接往西北方向過江,經巢湖、安豐過淮水,再經潁州、項城,便能到陳州了。

數來,途中也盡有些大城鎮,可是那些在戰亂中牆崩渠枯的城啊,經年戰亂的血腥和屍臭味大概都還沒有散盡吧;若還有一座完整的城,那也是金人的天地了。作為宋人的自己,只能做賊似的從山野小道悄悄上路。

君黎比秋葵的行程要晚一天,但好在,他與沈鳳鳴已經商議好了暗號,不需要像秋葵一樣,在陳州附近小心翼翼地打探金牌之牆的所在。

陳州雖然早早就落在金人手里,但正因此,這幾年的戰火並未燒及。城中居民金宋混雜,沖突倒算不上很多;雖然城池有些頹落之象,但一路走來看到的破敗太多,陳州,還算很好的了。

距離十二月初一還有四日。君黎料想秋葵若是來了,多半也是駐在這城里,是以雖不用小心翼翼地去找金牌之牆,卻很小心翼翼地在城里找了找秋葵的蹤跡,只是,兩日下來,暫無所獲。

他也就有點頹唐,又占了一次卦,占得秋葵應是在這附近有兩三日了不錯,心里稍稍安定下來,第三日還是繼續去尋。

這一路上,他也聽說了官兵四處搜拿兩個十七八歲少年的消息,他曉得便是程平與無意兩人。自當日從徽州快馬逃跑之後,兩個少年竟是一直流落在外了。他曾聽凌厲推測兩人已到了淮陽金境,他說在金境,宋人就不好捉人——一路走來,還真是如此,在長江以南,捉拿的聲勢最大;過了江就弱了些;過了淮水,就幾乎沒了動靜;似這陳州之地,宋人的官兵哪里敢來?

但凌厲能想到的,那個叫朱雀的就一定也會想到。君黎猜想,他若真的一心要捉程平,遲早也會派人過了淮水。從八月初一到近了十二月,已是四個月過去。若再不捉到程平,恐怕人人都要過不好年,誰又願意這般?

正想著,忽見前面不遠處狗吠人奔,卻原來是金兵跋扈,一隊人一路走便一路掀攤欺民,好不趾高氣揚。這般情形君黎在宋境金境都見得多了,鬧事的是宋兵還是金兵的都有,他如今身上這把劍也是當時伸手管了閑事,從一個宋兵手上奪來。不過陳州算是金人要府,附近是有金人軍營駐扎的,若要在這里管閑事,代價或許會很大。君黎便只得先冷眼旁觀,暗道他們不傷人也便罷了。

只見前面不遠處正有個少年在一處攤頭挑水果,手里還拿了個橘子。他是南朝的公子哥兒打扮,身材很瘦,從側影看全然弱不禁風。金兵這樣一整隊那昭赫赫的氣勢一路滾過來,攤主早便嚇得棄攤而跑,但少年似乎是被這般情形嚇住了,竟就站著動也不動。

君黎便待上前兩步將他拉走,步子方抬,忽然卻見少年拿著橘子的那手指上,赫然套著一枚鐵打的戒指。君黎一怔。鐵戒指——是巧合么?便再細看那少年,他手指雖瘦,但一直抬著橘子的手,卻連顫都沒顫動一下。

君黎便收回了步子,暗道,險些被你騙過了。既然是馬斯的手下,你便自己處理這局吧。

也許是自己的「殺氣」起而又落,少年似有所覺,側目向君黎看了一眼。眼波轉過,君黎見他唇齒間露出微笑,雖然一瞬臉即轉走,但這笑的不平常已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