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時不我待(四)(1 / 2)

行行 小羊毛 1517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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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畢竟有些長。待下了仙霞嶺,已經午時,三個時辰的發作時限臨近,關代語惶懼漸重,不再說話,一路都抓著馬鬃,不知不覺竟將那馬脖子上的毛都拔疏了一塊,又過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帶了哭腔道:「我鼻子不通氣了,是……是不是發作了?」

沈鳳鳴低頭看了看他。「剛山風大你卻不擋,現在喊鼻子不通氣也晚了。」

「那個,你答應過的,只要我大伯救人,你也救我,你不能反悔。」關代語嗚嗚著道。

「我沒反悔。」

關代語唔了一聲,沈鳳鳴忽然見他手一動,下意識要去攔,可關代語竟不是沖著他而來,這一攔沒攔到什么,卻見他已經將什么粉末送入口中,一仰頭就吞了下去。他急一勒韁。「你吃什么!」那馬被突然勒得吃痛,竟半人立起來,幾乎要將兩人掀下。

可葯性是真的猛,便這停穩馬匹的一忽兒,關代語眼睛已經閉上,兩手一松,便要翻倒,沈鳳鳴忙將他人一撈,撈回馬上,見他呼吸似乎如常,急伸了二指往他頸上探查血脈。

那服下的似乎是入眠的葯物。瞧來他是一貫下葯就猛,對自己也不例外,嘴角邊還有少許殘留的葯末,人就已陷入昏睡。沈鳳鳴呆了一晌,有點哭笑不得。你該不會是怕發作時難受,以為睡過去就沒事了?要是幻生蠱能睡過去就沒事,還有誰怕那非人的痛楚?

他抬手將他嘴角粉末揩去,沒辦法,只能一手將這小孩在身前扶穩,放慢了馬,才能繼續上路。

——要是幻生蠱能睡過去就沒事,還有誰怕那非人的痛楚?這一句話,君黎真是感同身受。

天亮之前,十二個人的蠱毒就已經全數發作了。也曾有人試圖入睡,可睡而又醒,難以言狀的折磨,他這旁觀者都不忍卒看。

當此情形,他早無法置身事外,也顧不上避諱什么,進了屋子。他記得,當日自己發作苦痛已極的時候,是根本不知秋葵何時進來的,回想起來,她必還曾用力撞了自己屋門才進得來,那時自己的神智根本不知在何處,稍微清醒一些也是在她大呼了自己名字許久以後了。

如今面對這些人,他才知道自己那時是何等恐怖的情狀。或許不會似有些人般嘶聲喊叫,或許不會似有些人般面容猙獰,可也或許——比那更甚。

有年紀小些的,定力最弱,從凳上翻滾在地,呻吟著,嘴角溢著白沫,眼睛大睜卻已無神;有年紀大些的,卻最懼惡夢,哀嚎著將那面前的酒杯茶碗一個一個捏碎,捏到滿手鮮血卻仍不願停。

君黎才方將那口吐白沫的扶到牆根靠著,又不得不將那整桌碎或未碎的酒杯茶碗去收起,可忽然便有人沖了過來要與他搶奪。那些不知身在現實還是夢里的人,身手卻是不賴,即便在被他不得已點倒下去之後,也躺在地上用那一雙怨毒的眼睛看著他,身體抽搐著,眼鼻中涕淚橫流,那手仍然半抬著就像還欲過來將他掐死,將他奪走的那些無意義的杯碗奪回來。

他不知他們各自都陷在什么樣的幻覺里,卻知道那種感覺——那種將醒未醒,就算只差一口氣卻終於還是只能陷於迷夢的絕望。還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們好受一些?他回想。那時候,秋葵是用魔音,來給予自己能逐漸抵抗的力氣,可如今自己可以干什么?連吹一片葉子都吹不出音調的自己,不要說魔音,就連那能留住神智、安撫心緒的樂音都無法給出一點,還真不如留在這里的是沈鳳鳴。——他一定是知道留下來面對這樣的一室情景是世上最可怖的事情,才忙不迭自己挑了輕松的活計跑了吧!

君黎一個一個照顧不暇,很久才有空關注到夏錚和陳容容。那是因為他們的情形略好,沒有太大的動靜——大概一則是源於他們定力高於旁人,二則是源於他們互相緊握的手。君黎還記得,自己清醒過來時,便是緊握著秋葵的手的,或許這種與他人有所聯系的感覺,會比孤獨陷在一種未知的幻夢中,要好得多。

可幻生蠱畢竟是幻生蠱,再是四手緊握,終也相抗辛苦。君黎還是走近去細察他們的情形,目光一觸到夏錚那雙沒有落點的眼睛,心頭就忽然一顫。

那是何其熟悉的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自己初到顧家小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時候,夏錚的雙眼也是盲著的。他那時不知這盲眼俠士為何偏喜歡與自己這樣一個本不擅言辭的小道士聊天,可與他說話竟也不覺局促,反覺他那般有趣,那般相見恨晚——不對,他們沒有相見,那個盲眼的夏錚看不見他的模樣——該叫作相「聞」恨晚。後來事出變故夏錚不算有告而別,於他其實是種莫大的遺憾,縱然十幾年後在內城重見,也似沒有彌補起那種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