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五 命若琴弦(十五)(1 / 2)

行行 小羊毛 1707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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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得徽州城內,天色已晚,灰蒙蒙像真有大風將至。幾人不得已覓一處旅棧落腳,先安頓了宋客,婁千杉借口要看著他,早便識趣退走,只留朱雀與君黎、秋葵三人在屋內。

室內點了燈,那燈火卻被吹得昏昏晃晃的,照得坐在桌前的朱雀面孔愈發暗淡難測。他此際顯得精神有些不足,像是也有些疲乏於還要與君黎舊事重提,仰面凝視這個許久未見的弟子,只是沉默。

「師父……這次怎么……親自來了。」君黎反而顯得緊張,知道此際也已不可能提起沈鳳鳴的事,只能先與他了了過往齟齬,可若要開口認錯卻也偏不知從何認起。

朱雀哼了一聲,「口里叫著師父,心里想必還恨得緊吧?」

「徒兒不敢。」君黎應得老老實實。

朱雀冷笑:「這么說你現在知錯了?」

「是。」

「既知錯了,怎不跪下!」

君黎微微一怔。朱雀這一句話口氣嚴厲,卻並不讓他心生抵觸,反而生出些輕松之意來,仿佛他隱隱約約覺得——他終於是肯原諒自己了。

一旁秋葵反而不解內中心思,上前道:「爹,君黎他已知錯了,您……您就大人大量……」

可君黎已屈膝下跪。拋開其他一切不顧,就算不為了要他原諒,他覺得,自己也欠他實多。

朱雀看起來面色稍好,眼皮略動,轉向秋葵:「你早點休息,有什么話,來日方長,盡可來說。」言下之意,便是要她今日先走了。

秋葵只見君黎也抬頭向自己望了眼,那意思似乎是叫她放心。她心中雖萬千言語,也只能欲言又止,點點頭,斂衽而退。

那一對師徒一坐一跪,君黎低著頭,目光並不與他相遇,只又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膝頭都有點微麻起來,才聽朱雀道:「聽說你在梅州受了傷?」

「是——我一時不防,差點丟掉了性命。」君黎連忙答了,口氣顯得有些訕訕。

朱雀語氣便多了三兩分有意為之的清冷與哂笑,「那么那個姓夏的——他可曾感念你的好意了?」

君黎聽他提到夏錚,心頭似乎被微微一揪,不由自主抬目直視於他,「師父應該知道,他不會待薄我的。」

這話說出口,他才覺得說得有點生硬了。果然朱雀神情一變。君黎這雙望著他的眼睛,分明是已知曉真相、洞悉了當初自己忌恨夏錚的起因了。他原本消靜下來的心火陡然又一盛,那手往桌上用力一按,「是沈鳳鳴告訴你的?」一擰眉,「早知當初便不該留他活命!」

君黎念及沈鳳鳴此際或許正身陷險境,可卻也知現在頂撞徒增他忿,咬唇強忍了未曾言語,目視那桌面上為朱雀手掌壓出的一道隱隱裂紋,沉默不語。朱雀情緒似乎也是難平,卻不欲隱忍,拂袖站起,冷冷道:「給我跪著!」竟獨自去了里榻帳內。

這一番本或可交心的談話,終究也只有了一個來回便告不歡而散。君黎沒有動彈。朱雀要他跪,他又焉能不跪。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然將急慮強行撫平,他想或許朱雀仍然需要時間在心里衡量他這個徒弟的逆與肖吧。

然而,整個晚上朱雀都未再出現。他像是便是這么休息了,只留君黎跪在數丈之外,仿佛要他這樣在深夜反省自己。到得後來,君黎也只余了心中苦笑。

到得天色將明,大約已是四個多時辰過去,膝蓋上的疼痛都早麻木了。君黎正欲稍稍動彈以期緩解,忽聽里面傳來些微響,凝目去看,榻上朱雀人似是坐了起來。他遙遙地自然也望得見這邊一個仍然跪著的人影,坐起的身形也似乎凝了一凝。

黎明大概是酷暑的日子里最涼爽的時分了。清冽明亮的鳥叫聲在屋外昭示著昨夜那看似要來臨的風雨終究未來。一切似是歡騰而和諧的,這氣氛也像侵入了兩人那僵持的心境,好像一切的焦躁都已為一些更溫緩的感覺所替代。

這個年輕的道士是他幾十年來唯一可以看得上眼的弟子,朱雀明白,縱然君黎有天大的過錯,自己也不希望失去這個弟子,正如君黎也定不願失去這個此刻唯一可光明正大喊出口的師父才會跪此一夜未曾離去——何況,那些小小的過節又能稱得上什么「天大的過錯」嗎?比起互相曾帶來的那些心境之寄托,那些又算得什么!

他終於微微嘆息。「起來。」聲音帶些少有的平靜。

見君黎沒有便動,他眉心微皺,語聲又已不平,「起來!」

才見君黎好不容易扶了桌子能站得起來,原來卻也不是不想起來,只是那膝腿一時之間也真有些力不從心。他表情又回到些訕訕的樣子看著朱雀,道:「師父……不生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