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六 命若琴弦(十六)(2 / 2)

行行 小羊毛 1641 字 2022-09-17

「但我總不能不回來?」

「你若回來,就不得不棄下刺刺了——她怎么辦?」

這句話終於讓君黎眉心微微抽動了一下,像是被她忽然的咄咄逼人驚到。他抬目看她。她的面色波瀾不驚,像是早就作好了一切准備來接受他的任何答案。他一瞬間就已明白,她早已看出來了。

早該知道,敏銳如她,關心自己如她,有什么看不出來、有什么隱瞞得了呢?她是要逼他親口承認些什么吧?在真相面前,往日里的那些躲避她的借口盡數都要灰飛煙滅吧!

他遲疑了一下。否認或解釋都太容易了,而唯有承認是艱難的——那真相,是要狠狠傷害她,也是要暴露自己的內心——這兩件事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沒有一件容易。若不是她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他原也打算默然不語——反正一切與他們都沒有關系。他心里裝著刺刺,只要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可怎樣又是不狠狠傷害?一切飲鴆止渴終究會有個結尾。如果連秋葵都已經忍受不下去要知道答案,他又怎能繼續隱藏著自己、給她一個虛假的回答?

「朱雀說,往後不會太限我自由了。」他在那般略一遲疑之後這般若無其事地回答,「我想——我偶還是可以去見她。」

秋葵心里一震,如同那針扎之血簌簌落下。這便是他的答案了。他正回答了她的問題,答得平平穩穩,正如她這個以波瀾不驚的口氣問出來的問題,可那真相的咄咄逼人,也正如這個問題隱藏著的咄咄逼人。他什么都沒有承認,可卻什么都承認了——連一句借口都沒有。

她不知如何回答,不知要如何將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收場,只能輕輕「哦」了一聲。君黎沒有看她,仍在繼續道:「再者——我想著,朱雀是要我沿襲他的『明鏡訣』武學,最晚最晚,待到我學成,他——會放我走的。」

他說完才抬頭去看她。他已經說到底了。他相信她懂。

是的,她懂了。她知道,朱雀說的一點都沒錯。君黎不是因為自己是個道士才不能喜歡她,而是因為他不喜歡她,才讓自己始終是個道士。原來他是可以喜歡旁人的,而那個人——是另一個姑娘。

她還咬著唇,只是輕輕點頭,「嗯,應是如此。」她還欲保留住自己的情態,可語聲卻有些高低難控。

一切安慰之語大約都不如不說。任何言語縱然不是同情憐憫,也必只能適得其反——君黎是知曉的。倘此刻對她加以任何安慰,那么方才那兩句回答,倒也不如不回答了。長痛不如短痛,大概在這個時候,他們二人才真正感同身受。

恰門外人影移動,君黎已見朱雀正自回來,卻並未見婁千杉與宋客。他略感奇怪,上前道:「師父——」

他欲待問起宋客,可話語未竟,秋葵已先自上前。

「爹,今日要動身吧,我先去准備准備。你們說。」

她低著頭,沒看任何人,亦未等待任何回答,倒像是一聲知會,便顧自離去。朱雀未曾攔她,君黎也未曾攔她。他看著秋葵離去,竟多少覺得這一次的背影留下的是一點自私的解脫,回過神來,才見朱雀似含意味地看著自己。

他忙收斂心神,道:「師父,我聽秋葵說,今日我們要往京城趕回吧?」

「原本是如此。」朱雀話只說了一半。

「師父的意思是……?」君黎狐疑,「宋公子那里有什么不妥?」

「宋客與你可算相熟?」朱雀不答反問。

「還算——算是朋友。」君黎想了一下道。

朱雀點點頭,「他沒什么不妥,不妥的卻是你們幾個。」他方始回答。「我原有些事情舉棋不定,縱然昨日見你,我仍是未能釋懷,不過此刻我倒有了個新的主意。」

他停頓了一下,「你恐怕還不知,秋葵、婁千杉她們所在的魔教三支,很快要在洞庭湖畔有一會,她們二人皆在受邀之列。三支之人善惡難測,這一會也吉凶難卜,秋葵——我本絕無放她前去之理,不過她是泠音門唯一傳人,若她無法前去,三支之中會如何看待此事先不論,恐怕她自己心里其實不快,此亦非我所願。這次帶她出來,我也是一路考慮此事未有其果。若說有婁千杉同行——可婁千杉自己都顧忌良多,未見得有甚臂助。昨日我與幻生界之首關非故倒有一會,得他應承,定會照應秋葵,只是我實也未能盡信此人——」

他說到此節,抬目看了眼君黎。「我甚或想干脆自己陪她走這一遭,可實猶豫不決禁城之中是否還容得我離開這么久。你既回來,這一次不如交由你去——此會之後,你再帶秋葵回來京城,如此或許才最是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