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九 七方與鳴(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1662 字 2022-09-17

她倒並不期待這一曲就能傷了沈鳳鳴——這樣的魔音,若有一定內力修為,該還是能強抗過去。可只要他無法在魔音之學上與自己相應,她便算出了一口氣。眾目雪亮,縱然不明說,沈鳳鳴這新教主的顏面可也要跌去一半的。

沈鳳鳴果然並沒有動——許久許久,沒有再撥起弦來。秋葵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西泠月》將月之若隱若現乃至盈虧升落之態勾畫得淋漓盡致,其繁復大概果然不是他所能駕馭企及的吧?縱然適才破了《怒濤》之力,可他用以破音的調子卻也斷斷續續,幾不成曲。如今——他閉著雙目,或許,是只能悄然用內力相抗?

可他那一只右手卻仍然放在弦上,像是隨時都還可能還擊。《西泠月》行至酣處,愈見深澀,大部分人縱是聽不見,見到秋葵奏琴之態,也知此曲非同尋常。

忽然,淡淡的青琮一聲響,如一縷薄雪切入愈來愈濃的曲中月色。秋葵心神微微一震:沈鳳鳴的手還是動了。

那手動得很慢,並不比適才破去《怒濤》時的斷斷續續快上幾分。可那般濃的十四弦琴之音卻還是像被沖淡了幾分,包括武陵侯等在內的諸多並未堵耳塞聽之人,緊張的面色竟都不自覺霽下幾分來,就如在已被魔音逼迫得漸趨稀薄的氣息之中又注入了幾分鮮活。

就連未識魔音者這次都明白過來,沈鳳鳴仿佛再次在消解秋葵的魔音。

秋葵面色漸蒼。縱然沈鳳鳴的曲子簡而慢,其繁復難企《西泠月》之一分,可對魔音的消解,卻竟一分不少。他像是很容易便分辨出她曲子里的虛實,那般緩緩而奏的琴曲,卻一一對應了她曲中所有隱蘊的魔音。而最令她難以置信的是,這一次他用以破解《西泠月》的音節並非不成曲調。那是泠音門也有所傳的一段十分簡單的琴曲——《天山雪》。

以「天山雪」對「西泠月」,她不知是他的處心積慮還是偶然。想來他是無以得知自己這曲的名稱的——可也或許是自己彈奏真已達意,他真的聽出了其中意境——但這,卻怎樣也更像個諷刺而不是褒揚。

縱然對他再有千般厭惡,這一刻的秋葵也忍不住,開口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專注於琴弦之上的沈鳳鳴聞言,抬眼看了看她,笑笑道:「旁人的不好說,但湘夫人的琴音,沈鳳鳴自必都用心去聽。」

話語雖然仍不無調笑,可秋葵這次卻竟並無被激怒。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琴沉默那么久,是因為他還在聽,還沒有把握。她不得不承認他這話並不假,因為若沒有那般沉下的心,他又怎可能聽得清她曲中所有變化。

她緊緊咬著唇,欲言又止。她仍然沒有盡全力——她本是希望以此曲令沈鳳鳴先落下風,在下一曲再將之徹底擊敗,可現在卻知道,即使再換下一曲,或許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是我輸了。」她艱澀已極地吐出一句,將琴音止住。

沈鳳鳴不無驚訝地看著她。他也實料不到秋葵會這么快在自己面前認輸。「勝負遠還未決,適才都是姑娘先手、鳳鳴後手破音,現在倒該輪到我——」

「不必了。」秋葵抱琴,並不願多看他,語氣倦倦,便欲起身離開琴台。

沈鳳鳴反笑:「姑娘若走,定必後悔。」他抬手將弦輕輕一撥,滑出一段清冽之音來,「這一首曲子,你一定想聽聽的。」

秋葵聽那琴音,身體忽地一頓,倏然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沈鳳鳴沒有再說話,只顧自己彈奏。那新曲聞之大開大闔,與適才諸音均不相同。他琴二十五弦,方才所用似乎極少,可這一曲方起數節,其意境之廣闊,似乎已像超越琴本身之大。

「『神夢』……?你會『神夢』?」秋葵失聲道。

「秋姑娘該當也會吧。」沈鳳鳴笑道,「此曲之繁華,憑我一人怕是難為。姑娘若有心,何不就此多加指教。」

秋葵哪里還能走得開。《神夢》的完整七方之譜始終是她所尋,若面前這人真的知曉,她又怎能棄下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