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四 水月鏡花(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1798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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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中一時靜了,那許多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將她的身形切割得愈發清瘦與渺小。有人嘲笑,有人嘆息。不肯回過頭來的她,或許已經用這個背影回答了那樣的疑問。

「無稽之談,統統都是無稽之談!」無意將婁千杉身形一擋,「人家隨便寫幾句,你們就都信了?我問你們,若這些事情是真的,那受害者都已死了,旁人又怎知是誰下的手?想想也知道不過是杜撰!」

「公子說得有理,」江一信接話,「可正因這般事情空穴來風,這許多為他所害的人之中,也唯有婁姑娘還能作個證了。若事情根本是子虛烏有,婁姑娘大可當著大家的面戳穿謊話,豈不是好?」

無意怒極,「你們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你們這些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問一個女孩子這樣的事,你們知不知道什么叫無恥?你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江一信還待說什么,沈鳳鳴已道:「不若這樣,謝峰德我先交給師太。」他言語間是對著那老尼,「只是,師太既稱我一聲教主,那么在此三支之會終了之前,還須留在此地;要與他解決什么闌珊派的舊事,回頭也須與我也說個明白。至於江兄所說之事——江兄不會真認為旁人說些什么都可作數吧?你這般著急,莫非——造出這些傳聞來,你也有份?」

「誤會誤會。」江一信一時似乎也有些尷尬,搓了搓鼻子,「江某只是好管閑事,這邊大家伙兒必也都想知道個真相,加上——教主原也視這位謝前輩為教中敗類要行清理門戶,既然請了我們大家伙兒來,總不興碰到了事情便不許我等探究?終須有個說法吧!」

沈鳳鳴聽他如此說,微一沉吟。「好,今日午後,我給各位個說法。師太意下如何?」

老尼點點頭:「悉憑教主。貧尼也確有許多關於謝師弟和闌珊派的事情,稍後要向教主交代。」

江一信才只好罷了。關盛忙忙派人將謝峰德抬至一旁,抬眼看關非故眼色。關非故也悄看沈鳳鳴,只見他似在微微皺眉。

——傳言自然不是婁千杉所散,也多半與江一信無關。從江一信所念那些惡事中得到的唯一猜測,竟是摩失。他記得很清楚,那一日瞿安曾告訴自己,摩失在二十多年前乃是大漠沙蠍幫幫主之子。若那個叫烏莫的女子真有其人,算來該是他的姊妹,而摩失也是其後才投入了幻生界——依此看來,他與謝峰德走得這么近,竟是為了向他復仇?

他目光掃了掃會場之中——沒有摩失的蹤跡。從方才起,他便不在此地了。散下這些擾人視聽之傳聞卻又置身事外嗎?等待了二十八年的復仇,難道只是如此而已?

若不是為了那個立於台前渾身發顫的婁千杉,他斷斷要立刻尋出摩失來,仔仔細細地問個清楚,可卻也不願婁千杉成了江湖閑人們審判謝峰德的犧牲,將那一段於她殘忍無比的往事於這南北群豪、武林史家面前就此揭開。若是如此,縱然今日殺謝峰德於當地,也非但未能解了她心中之結,反將她愈發推向那般深淵。

「各位,午時了,下午再繼續吧,屆時——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宣布。」他說了一句,黯黯然離開了中心的武台。

關盛忙上前跟上一句,「是是,各位,還請稍作休息。三支之會晚上為諸位備了薄酒,午間還請諸位自便了!」

幻生界眾人簇擁沈鳳鳴而去,人**頭接耳了一會兒,也只能三三兩兩散開,只余婁千杉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了。她如被這個世界撕盡了衣衫,孤零零站在這里。還有一些目光和指點在她身上流連,而她竟然只能這樣接受。她還能往哪里走,與誰相遇,和誰對望,聽誰言說?那些不可逆的過往,被人交相談論的過往,都是真的啊!

「千杉,我……我不會相信的……」單無意口齒笨拙地安慰著她,一邊將手中的紙抓得粉碎。可那有什么用。他身後那已走疏了的場中,飛舞著的一張張不正密密記載了她壓在心底的痛,而那痛竟被這正午的陽光剝得血腥而透亮。

「千杉,你……你不要難過,我……若叫我找到這編出這等中傷之語的人來,我定將他碎屍萬……」

「是真的。」目光空洞洞的婁千杉,語氣冷清而落寞,竟突然說出這樣三個字。

單無意的聲音忽然頓住,怔怔望著她。

離她不遠的秋葵,和另一邊的君黎,也望著她,同樣帶著種不知是震驚還是恍悟的神情。不經意的目光相遇中,往日所有那些關於婁千杉的異見都像是變得很渺小。原來他們都錯了。那出乎了往日的他們的所有意料的現實,回想起來卻又像個早就該看透的唯一的答案。「此身已污,此生已泯,此心已惘,唯有長恨。」那一句悲切之詞是謊言卻也不是謊言,扎得人心血淋漓。

「你其實也早知道是真的吧。」婁千杉望著無意的眼睛里竟而露出一絲笑意,可那笑意只令人窒息,「我以前說的那些事情,都是騙你的。現在你知道真相了,就——不要再糾纏我了吧。」

單無意無法說話。他甚至無法呼吸。他原該與往日一樣,跳起來拔出刀去找謝峰德來拼命才對,可此刻的婁千杉讓他害怕。她絕望的樣子讓他不敢離去。

「我……」他試著開口。他想表達些什么,可竟然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自己。是的,他恨。他當然恨謝峰德,與當初恨沈鳳鳴一樣,可是竟然也有些不一樣,因為——那時候以為只要自己不在意她的過去,只要為她殺了沈鳳鳴,就能解開她的心結,可此刻他忽然明白,就算殺死了那些置她於此的惡人或許也永遠無濟於事。

「我……心里好痛……」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說這樣一句話。那似乎是他無意識之中,在對她直陳著自己,「千杉,我……我好難過,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覺得……我無論做什么,怎么做,都已經……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只恨認識你太晚,在你遇到那樣的事情之後,才遇見你,可我……可我只想你知道,我還是……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消你說句話……」

「你為何偏要夾纏不清!」婁千杉卻驟然提高了聲音,「單家少爺,你是不是以為我婁千杉沒人要了,得你垂青,便定要感恩戴德?」

無意愣愣看著她,「我,我沒那么想過。」他的話語顯得有些蒼白,一如他的面色。他不知道還可以說什么。原來,那連自己也感動了的安慰,卻一點都不曾感動她。

秋葵已經忍不住,「千杉,別再多說了。師姐知道你不好受,反正這三支之會本是不來也罷,不如我們離開此地,我陪你回臨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