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一 厚土之堂(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1627 字 2022-09-17

秋葵正要答應,不防邊上沈鳳鳴重重咳了兩聲。她愣了一愣,向他一瞥,果見他正擠眉弄眼地搖頭,儼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眉心微蹙,便是這一頓之間,心里突然省起件事,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她自是決不想留下來的——倘與沈鳳鳴獨處,這下午只怕逃不掉了糾纏。可是——方才沈鳳鳴說過君黎要為了刺刺去逢雲道長的墳上叩頭——凌厲也是君黎的師父吧?至少是個「半師」——他此去是不是也要向凌厲稟明與刺刺之事?那時,自己在一旁,又像個什么呢?沈鳳鳴該是在提醒她莫要自找尷尬,可這樣的所謂善意此時卻偏偏更充滿羞辱與譏嘲的惡意吧——像一切落井下石之輩應有的陰暗本心。

「怎么了?」君黎見她發愣。

「我……我就不去了吧。」她用力擠出一句回應,「凌公子避居城外,想必也不喜太多人知道他的住處。」

君黎笑道:「這個倒不必擔心,凌大俠和……」

「我難得能在臨安外城這么久,下午我自己四處走走好了。」秋葵口氣冷冷,竟顧自起身走了。

君黎不知她為何突然不快,只得頓了話頭,也起身道:「……那好,傍晚一醉閣里會合。」

沈鳳鳴也道了辭,緊了好幾步才追上了秋葵,喊道:「湘夫人,你走這么快做什么?」

秋葵沒有接話,低頭走得越發快了。

「一會兒去哪里走走?」沈鳳鳴便笑道,「難得湘夫人有空,卻恨是要變天,待我想想有什么所在得以消磨消……」

話語未竟,突然停住,只因他一閃間好像瞧見,秋葵的臉頰竟濕了。

他有些驚異。在他記憶里,秋葵從不肯在人前落淚——尤其是在他面前。「出什么事了?」他忍不住伸手將她一拉。秋葵站住了,垂著頭,只泥塑般一動不動。

「怎么了?」沈鳳鳴遲疑著道,「……我也……也沒說什么吧?」

他聽見秋葵低低冷笑了聲。「你是沒說什么。你不過就是……在心里嘲笑我吧?」

她忽然抬起頭來。風一下吹散了她游走覆面的散亂發絲,那面上的淚痕猶自未干,令她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陌生的孤寂蒼白。「你為何要提醒我——你就由得我自去,由得我尷尬、落魄、難堪,不是更好!」

沈鳳鳴一時有些未懂,愣了半晌,才道:「你以為——我方才是在提醒你這個?」

「難道不是?」

「我想叫你別跟著他去,因為我想你這下午能與我一起——你看不出來?」

秋葵一時有些遲疑。她回想起沈鳳鳴方才的擠眉弄眼,一時竟不能確定一切是否真的是自己多心——他難道真的只不過是自私地想要留下她,而不是出於那個讓她難過的「善意」?

只幸運風在此時稍許平靜,長發虛虛掩掩地遮去了她面上的一些表情。但沈鳳鳴的心還是沉落下去了——他的意思何其簡單淺顯,可她卻只記得在另一個人面前的尷尬、落魄、難堪,以至於將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會錯了意——就連他的邀約都鍍上了他人的顏色。

他面色有些慘淡。「看來是我高興得太早了些——我以為難得你今天願意出來見我,以為你還肯為我留了下來,卻原來——一切事情本與我無關。你出來是因了他,若跟他去是因了他,現在留下來也還是因了他——你寧願去猜他那些子虛烏有的可能,也沒半點把我放在心上。」

秋葵不想否認。「是啊,」她回答得很快,甚至沒有去看沈鳳鳴的表情。「所以你往後也別……也別再跟著我了!」

她掙脫出手臂來,又一次走得飛快,快到,她甚至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整個路途都陰了下來——昏沉的陽光比陰天更陰鷙,直照得她心頭一片空白,照得她渾身發冷。

她在轉過山邊時停了下來。她不屑也不敢回頭看,她只是聽著。

沒有聲音——沈鳳鳴沒有跟上來。草木橫生的小徑,只有風聲和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