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五 紅塵家姓(三)(2 / 2)

行行 小羊毛 1610 字 2022-09-17

他越發醒回了兩分神,連忙撿了衣衫:「刺刺,快起來。」

刺刺扯過衣衫遮在身前,卻沒有起身。

「……怎么了?」他遲疑地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浮水,「……你沒事吧?」

她的樣子莫名讓他想起「寒泥野刺」那四個字。

「你……你不抱我了嗎?」刺刺的聲音嬌弱弱的。她的眼里映著月色,朦朧朧,濕潤潤的。

君黎愣了一愣。大概他真的習慣了她從不肯示弱的模樣,如今忽然撒嬌起來,他竟有點發呆。如果不是潮汐越來越大,夜風越來越冷,他倒還有時間與她慢慢廝磨,可是現在,他只能自己動手胡亂給她披裹起衣服,一邊軟語道:「再不走,真要被潮水卷了。我背你走便是。」

他真的背起她來——他心里深知這般狼狽不整的模樣,決計回不得鎮上,所幸他熟悉來路上有一處荒棄的龍王廟,大概還能容兩人稍作修整。

刺刺伏在他肩上,安靜了一會兒,終於才仿佛從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與懵懂震驚中清醒出來,忽然嗚嗚哭出了聲。「你怎么能……怎么能這樣對我?」她一下子已哭得停不下來,掙扎著,一記一記地打著他,「要是……要是給我爹知道了,他一定……一定會打死我的……!」

君黎頭腦里一時也混沌沌的,不知該怎樣回答她。他知道雖然自己對她心意已堅,也絕不該在成親之前——尤其是,在拜過了逢雲之前——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他無法去分辯這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想給自己尋任何理由,只能悶頭走著,一個字也不說。

刺刺的聲息漸漸弱了下去。大概是終於累了,她不再哭喊撲騰,只低低地,一聲聲喊著冷。

夜真的冷了。子夜的風吹透水淋淋的衣衫,將剛剛的大汗淋漓吹成了一陣陣寒顫,吹得她在迷迷糊糊之中越發抱緊了他的脖子。大水應該是沖不到龍王廟的——他在廟里將她放落。也許是冷,也許是累,或者是困,甚或是怕——她顯得昏沉沉的,一倚著了廟里的祈雨柱便垂著頭,一聲也不出。

龍王像前的供桌已殘破,兩個歪歪斜斜的腿撐不住半片木板,傾倒在地面上。供品自是半樣也沒有。自打鎮子西頭十幾年前建起了個「海神廟」,這古舊的「龍王廟」似乎就再也沒人想得起了。連跪拜的蒲團也破了大半,芯子里的茅草如肚腸般拖在外頭。

君黎便干脆將茅草都扯了出來,取了幾絲,與那半張供桌拆出的木頭一起設法點起堆火來,余下的干草在地上鋪了,容刺刺卧睡休息片刻。

「我們把衣裳烘一烘,等你好一點,不冷了,便回客棧去。」他向她道。

刺刺卧著沒有說話,仿佛明亮的火光也不能讓她高興起來。

「刺刺?」他小心地叫她。「你在生氣?」

刺刺依舊不語,好像是睡著了。

君黎也不再說話,先將自己道袍就著火堆烘烤。干燥而柔軟的袍子覆到刺刺身上的時候,她才終於覺出了暖意,翻過身來,睜大一雙眼睛,看著他。

「君黎哥,你……會娶我的,對不對?」她滿臉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他在明暗跳躍的火光里微微笑了一下,「當然。」

-----

所有衣衫都干了的時候,刺刺卻真的睡熟了。火堆還在畢畢剝剝地響著,君黎出了一會兒神,才發現自己的發上還滴著水。

他才想起伸手拔下頭上的道笄,將頭發散了。濕發又打冷了肩頭,他卻好像不覺,只將發笄無意識地握在指間看著。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許久以前的種種,或是許久以後的種種?美好的過去,或是最壞的將來?——可是,又怎樣?運命之難,前路之賭,本就沒有給予他退路——那么,就以這樣的方式,也很好。

「師父,」他喃喃道,「其實,你應該比我更懂得的吧?」

靜默了一會兒,他又哂然一笑,「若有什么要來便來吧。無論是什么,我都這樣受著。」

指尖微動,他將木笄輕輕擲入火中,輕得,仿佛這不是他今生最重的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