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四 執錄世家(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1856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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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然喟嘆一聲,又道:「我心知阿客必是不想就此一生困於家鄉空空無為,反比不上千杉還在外奔走——我固然不希望他再離開家鄉,又有了什么損傷意外,但也知道他確能幫上我的忙——他與我素有默契,我初來京城,大多數時候要疲於應付另一個身份,總不免疏失,有他在,以他的聰明才智,哪怕雙目看不見,亦能替我處理許多背後之事;而且也正是因為他看不見,就黑竹和執錄家的規矩而言,恰恰少了泄密的可能,若我要找個幫手,他比任何人都合適。權衡來去,我終還是答應了他,讓他隨後也來臨安,只盼著——大哥勿要嫌我自作主張才好。」

他這番話說得有些低。山影憧憧壓在他的身上,越發顯得他其實憂慮辛辛,疲憊沉沉。夏琰知道,宋矞身死、宋客失明;黑竹易主、總舵易地——這些事情都發生在短短兩月之間,於宋家而言,哪一樣都實已是翻天的大變了——宋然說來平靜輕松,可這一切重擔此際便盡數只壓在他一人肩上,再要加上太子忽然有了「紹興六士」的計劃——縱然「三試魁首」是他准備已足、經營已久的身份,他獨力畢竟艱難,有如此表現實已非常人能及,若自己在此刻竟要苛求他些什么守時、盡職、完美,只怕也極是不近人情。

「這一些日子實是辛苦了宋大公子。」他停了步,「公子長我幾歲,其實也不必定以『大哥』來稱我——執錄的身份原與他人不同,更不居於我下,有許多事,也不必問過我,反是我有許多黑竹會中之事,還要慢慢向公子請教。」

宋然笑起來。「我與大哥獨處機會本也不多,當著外人的面,就是想這般稱呼怕也並無機會。」一頓,「那我該如何稱呼,方合夏公子的心意?」

「……叫我君黎就是。我也不客氣,叫你一聲『然兄』。」夏琰道。自從入主黑竹、還俗回姓,見面還以君黎二字稱呼他的,也便只有那幾個親近之人——不外乎是刺刺、秋葵、朱雀、依依、凌厲等幾個,當然還有再沒法管他叫「道士」的沈鳳鳴。他雖然不過是剛認識了宋然,不過想來,自己與他將來只怕盡要打交道,又何必那般疏遠。再者,他也並不討厭宋然——對他的好感,只怕比對宋客還要多得多。

夜色愈發侵蝕了山林,好在兩人已經下了嶺,當下向北緩緩而行。「若我今天沒去清談,接下來——然兄准備怎么找我?」夏琰漫然笑道。

「那就得另想了。」宋然笑。「可遇而不可求,卻也不能不求——我知道帖子早幾天就送去了朱雀府里,我也知道府上秋葵姑娘不在——只要他派人來,便多半是你。」

「『紹興六士』——據朱雀判斷,背後是太子的拉攏,包括此次清談也是出於他的推動。聽然兄方才言語中已經提到太子,想來這猜測應該不錯了?」

「朱雀大人果然不簡單,不必出面,單從一封請函之中,便看出了背後利害。」宋然道,「太子拉攏的意思確實十分明顯。『六士』都是知名士子——他看上的原是我們六人在太學生之中的名氣。我們六人若能為他謀出些大事來固然是好,就算沒有,他畢竟還年輕,將來的左膀右臂、官場氣力也很可能在這些太學生里——他要先旁人一步將那些人拉到自己一邊。」

他一停,忙又加上一句,「我非是自誇之意,我是不敢稱有什么才學,唯有這個名聲,的確是費過一番心思的。」

「然兄何必過謙,就算不曾得了進士——早上柳大人說得對,你是不屑去考,不是不能。『三試魁首』沒有,『兩試魁首』總是貨真價實的,怎么能說無有才學。」

宋然搖搖頭。「君黎公子以為那兩次魁首都是我考的?」

「難道不是你?」

「只有最後在京城報名了三試的是我。那兩次魁首,都是阿客以新息縣人的身份應的考。」

「是二公子?」夏琰大為驚異,「可是——十年前?那時他豈非只有十三四歲?」

「沒錯——他只有十三歲。不過那時大家都籍籍無名,應試時誰會在意旁的考生什么樣,就算看到來的是個少年,頂多看兩眼,也對不上名字。阿客從小就聰明好學,更有過目不忘之本領,論文論武,我都比他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參考,還不曾有這般長遠的打算,不過是因為執錄家從來藏書萬卷,我們既是陳州出了名的世家子弟,多少總是要趕一趕熱鬧。我就在陳州應的考;阿客年紀還小,怕引熟人注目,家父特地帶他走了三百里路,去家母的祖籍新息縣里報的名。說起來,我是認認真真地應考,他卻是去玩玩,誰都沒料到他會奪了頭名——更沒料到他用了我的筆跡、寫了我的名字。當時,一個州縣的頭名,還無人太過在意,而且新息本來沒有宋然這個人,沒什么鄉鄰一傳十十傳百的,也就作罷了;但是再到二試之後,一個路、一個省的頭名,名氣就不一樣了。

「此時家父才開始考慮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執錄自有使命,不是說不能做官,只是——一旦考中進士,進退往往由不得自己,倘若皇命派你去了某地為官,哪怕偏遠,也不得不去。但身為兩試魁首,倘若放棄殿試不去,更要引人議論。我與家父商量之下,他說,既然金牌之牆荒蕪,江湖南移,將來他將執錄之位傳給我之後,我遲早也是要去南方的——倒也不如趁此機會,先多去江南走動走動,真到了殿試的時候,找個借口,退出了便是。

「我便獨自到京城入了太學。偏巧不巧,紹興二十七年——家母的確是在殿試前夕病逝了。我得到消息趕回家里,不曾見上母親大人最後一面,當時心中沮喪難言,一點都不假。此後,我也未曾打算再去應考,哪知道京城有幾個太學同年,數年間竟也不曾將我忘了,多次來信問起。我本不想理會,可阿客提醒我,現在他們還只是來信,新息所謂『祖屋』只要留人收信傳信即可,可若他們哪天真的找到了新息去,再要障眼就不免麻煩些了。我只得給那些人回了信過去,應承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