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八 夜色如山(四)(2 / 2)

行行 小羊毛 1858 字 2022-09-17

「秋葵。」明知開口定會令得這溫柔曖然提早消失殆盡,他還是不得不出聲發問,「那邊怎么樣了?」

聲音依舊有幾分虛弱,但比之先前已好得太多。聞言的秋葵愣了一愣,抬頭看他,「你——你怎么醒了?」

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如一貫嗔怒羞赧到摔落他的手去。她甚至不曾掩藏了面上的驚喜之色。不過這驚喜之色隨即消退,一絲憂慮重新浮入她的眉間。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自語著:「是了,現在……正好是戌時。」

「你說什么?」沈鳳鳴有點聽不懂她的反應,空閑的右手在身後撐了撐,想要支坐起少許來。便這一動他才發現身體有些不對,從胸口到四肢沉甸甸得陣陣發痛,一股煩悶無比的感覺在胸口收縮著,借這輕輕一動忽然如被激活了,有什么東西腥甜腥甜地要從喉口涌出來。

「你怎么樣?」秋葵見他面色忽然變化,不無憂心地傾過身,「是不是……很難受?」

「我……」沈鳳鳴來不及說出什么字來,甚至來不及將她推開,翻身便嘔。

秋葵早有所料。起初自己也曾同樣——在那個幼蟲死去的清晨,嘔出一地腥臭可怖的蟲屍。而不同的是——那時自己體內劇毒已盡除,汰盡蟲屍已是最後一步,可是沈鳳鳴——即使他吐盡蟲屍,也解不去毒性。他會在身中劇毒之下突然醒來,唯一的解釋——也許正與那時一樣——只是所謂魔血的新生之力令他每晚於戌時能有短暫的清醒而已。

「鳳鳴公子怎樣了?」稍稍離開一些的石志堅與歐陽信正在劃槳,不敢歇停,聞聽船尾動靜忍不住開口相問。

秋葵向兩人搖了搖手,沒有回答。沈鳳鳴俯身嘔吐半晌,才好了些,這一下當然已不必秋葵再解釋發生了何事——幼蟲的模樣、身體的感覺,他都再熟悉不過。很顯然,是關非故對他下了「幽冥蛉」。

太相像的事情重來一次,無論是他或是她,都忽然有點無言——哪怕這件事又一次足關了生死。秋葵默默然,待他平復一些,將手中未用完的白絹要予他擦嘴,沈鳳鳴卻拿衣袖抹了口鼻,將她白絹接過來,往尚未裹滿的手指上快速纏了幾纏。

「現在是戌時?」他問。

秋葵點點頭。她不甚確定他看似清醒的樣子是不是強撐著精神。她記得的——即使在幽冥蛉幼蟲只釋出了一分毒性時的痛苦,自己也完全抵受不了。

「公子沒事便好。」歐陽信遠遠看見沈鳳鳴重新坐好,似乎無恙,多少放下了幾分心,「秋姑娘的笛音果然功力非凡。」

「是么?」沈鳳鳴向秋葵看,臉上第一次帶出了幾分笑意來。

「怎么不是,笛子都壞了好幾支。」石志堅在一旁補充。

「你……真的沒事?」秋葵卻沒心思笑,眼圈反而紅了,「我……我只能……只能做到這樣……」

「沒事。」沈鳳鳴伸手,想要撫她眼睛,那指上卻層層疊疊的裹滿了白絹,令得他這樣子有幾分好笑。他只好收回手去,試著一撐船尾——卻又分明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根本難以站起。

他心知自己實難稱「沒事」,只能倚在原處,不動了聲色問她:「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前日里幾方互相交代過,攻打幻生界、青龍教、江陵侯這三處,凡獲勝拿下的,都會放出煙火訊號來——秋葵知道沈鳳鳴說的「消息」就是問的有沒有見過訊號。她只能搖搖頭。「還沒有。」

「一處都沒有?」沈鳳鳴眉心皺了皺,試著坐正一些,「黑竹這邊怎么樣?」

「方才我來的時候,黑竹占了上風,眼下——說不定已經拿下幻生界了。」秋葵試著寬他的心。

沈鳳鳴卻哪里有那么輕信:「方才你在那里,關非故卻不在,當然是上風,現在——就未必了。」

「還不是因為……」秋葵差一點脫口而出。——還不是因為你沒及時現身,還不是因為知道你有性命之憂?

沈鳳鳴索然苦笑。秋葵雖然沒說下去,他又怎會聽不懂。「是啊,還不是因為我。……我本以為——很快就能回來與你會合,卻沒料最後是令得你來找我……」

秋葵沒有回答。倘若沈鳳鳴真的已命在頃刻,那些勝負,或是對錯,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