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六 緘語以默(三)(2 / 2)

行行 小羊毛 1613 字 2022-09-17

「那現在怎么辦,你……你肯定能救大伯的,是不是?」關代語半期待半絕望地看著他。

沈鳳鳴沉吟不語,一旁秋葵已道:「照這症象看,好像是冰蟾之類的冰蠱吧?我以前在泠音門,那里偏僻苦寒,也聽說過有這類毒蟲。冰蠱——有解法么?」她料想但凡同源之蠱大多數應有解法,不過難易之別。沈鳳鳴往日里蠱功之修煉或許不夠,可眼下有了幽冥蛉之力,總該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他才是。

沈鳳鳴知她意思,嘆了一口,「雖多半是冰蠱,但卻又有幾個疑處。其一,這類毒蟲很難尋,靠近雪山處方有,即使幻生界先前在西北大漠的時候在雪山上捉到過,也不可能帶回中原,在這南方腹地的秋天存活這么久;其二,凡冰蠱的個頭都不小,他先前如果藏在身上絕不可能不被我發覺,尋常更不可能就這么吞得下去——要真吞下去了,當時就該斃命,怎么還輪得到我在這里見得活人?其三,他渾身冰涼,固然是蠱性所致,可如是服下冰蠱,口鼻處也不該有血流出,眼下難說是不是還有旁的毒葯附同,只是毒性不及冰蠱猛烈,所以一時探察不到,若要解毒,也不可不慮。有此三疑,我不得不追問可曾親見過毒物——如若不曾,甚至說不出半分毒物之線索,我實無法只依冰蠱來解。」

「那——不能一試?」

「解蠱凶險,若錯了方向,莫說他救不活,連我都有性命之憂。」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什么辦法?」秋葵與關代語齊聲問道。

「……用『吸髓』。不論是什么毒,但凡是幻生同源,都能解。」

「『吸髓』……」這兩個字仿佛將秋葵的心輕輕扎了一扎。上一次的「吸髓」將沈鳳鳴置於了何等境地,她當然還記得,當下里忙道:「那不行。」

「『吸髓』——是什么?可以救我大伯?」關代語已經跟上。

「可以一試,不過就是——他要受點苦。」

「不是他要受點苦——你怎么辦?」秋葵急道,「你幽冥蛉劇毒還未解,你還要吸入新的劇毒?」

「不就是仗著有這身劇毒,否則怎么敢輕用『吸髓』。」沈鳳鳴道,「你放心,這冰蠱雖然還未找到源本,不過只要是同源蠱毒,毒性必越不過『幽冥蛉』,不會有事。」

「真的么。」秋葵將信將疑。關代語急急道:「要怎么做?」

「你先把你大伯扶起來,將他上衣除下,以脊背對著我。」沈鳳鳴道,「余下的我來就是。」

關代語連忙照做。秋葵攔阻不得,只得退到一旁。沈鳳鳴又令人將燭火置於台上,將袖間一匕取出,放於火上稍許炙烤。

「是……是要用匕首刺開脊骨嗎?」秋葵有點猶疑。

「這回沒有刺刺的針,就用匕首了——反正他一個男人,又不比你嬌嫩。」

秋葵原本還未曾想得太多,可沈鳳鳴這一句話,她忽有了兩三分代入之感——上一次,自己就是這樣毫無遮擋地裸露在他面前的嗎?那些本不曾也覺不必去想的細節忽然都自心尖綻出來——那想要忽略遺忘的舊事卻以另一種方式呈現於眼前,她忽怎樣都無法再淡然於沈鳳鳴早就那樣看過自己身體的事實,連呼吸都急促了,急促得渾身發燙。

此時的沈鳳鳴卻無暇注意到她的心思。「吸髓」畢竟不是易事,即便已非首次而為,他也不可能分心他顧。秋葵慌亂亂不敢再看,回過頭,避到屋角。呼吸還是靜不下來,理應已經痊愈的脊上的傷口,都傳來一陣一陣若有所指的酥麻的痛辣。

耳中傳來關代語的驚呼和沈鳳鳴的低語,秋葵只覺連太陽穴處都怦怦劇跳起來,不得不越發避出了屋外,明知不該卻也忍不住要去想那時的沈鳳鳴究竟做過一些什么,可曾——可曾更逾矩地對待了自己。腦中紛亂,她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又是如何能夠在那之後面對他——那所有與他相對的樣子,本都該只余無地而容。

也不知心思沉沉浮浮地過了多久,一名守在門口的漢子見她面色變換不定,猶豫許久,小聲道:「秋姑娘……還好么?」她稍許醒神,小心翼翼地轉回頭去,看了一眼屋里的景況。關代語還瞪圓了眼睛看著,但面上的淚色收去了好多,顯見已看到了希望,不再大呼小叫。可是看見沈鳳鳴背影的輪廓,她又頓然回頭。她不知該不該繼續留在這里,還是——在不得不與他一起離開洞庭、上路回臨安之前,都再也不要見他的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