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一 淺夜深寒(五)(2 / 2)

行行 小羊毛 1666 字 2022-09-17

——他真的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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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被搬走之後,夜涼一點點擠入,屋里的灼熱漸漸消止下來,清醒才真正壓止了心中亂麻。秋葵理整了微亂的床榻,沒有尋著那一只被自己摔去的木釵,不覺坐在床邊,彷然有失。沈鳳鳴說過舊物有舊物的意義,她現在猜想,那釵子,那珠珥,那段泛著熒光的曲譜,說不定與他母親有關。他想來是不滿她這般不放在心上胡亂丟擲,所以便帶走了?可是——她心里有多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從及笄之年開始,她也一直以一支木釵貫發——即使在朱雀府中試過許多華簪美飾,也還是習慣於舊物。此際心中低沮,她默默然褪落自己發釵,起身待放至妝台,余光忽瞥到些什么,心頭猛地一動——妝台之上,那副比自己這支更舊的舊物,分明還在。

心思只如已失落遠退至底的潮水忽又浮上,她竟至欣然於——沈鳳鳴依然將它留在這里。比起這個,她甚至已不准備耿耿於其中有著何等的往事,不准備去想他究竟是因何將它送來。即便一切答案都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種,她至少——已承認自己有過期待。

「白師姐……」她握緊了手中之物,不知為何此時的自己想要對話的,竟還是那個從未謀面、只在冥冥中覺得能懂得自己的師姐。或許是曾幾何時那個夜晚的感覺又回來了,她想要尋一個虛空之人傾訴這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心愫,「原來,是我們真的太偏執了。原來,這世間真的有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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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終是定在了兩日之後。秋葵知道沈鳳鳴是為求盡速趕路才只與她先行。他就地解散了黑竹「雙琴之征」各組,就連吳天童等三人在內的黑竹眾人,倘要回京的,也只待傷勢妥當了自行上路。她想過干脆自己也再在此地留上幾日,不拖累他的腳程,不過權衡再三,還是決意與他同回臨安——至少,在刺刺面前,在君黎面前,她覺得自己應為他說幾句話。何況,單無意之事不了,她與沈鳳鳴一樣,亦心中難寧。

風慶愷百般挽留,亦提起秋葵此番內傷劇烈,方休息了三四日,不宜遠行,加之——在洞庭山重建雲夢一事,沈鳳鳴即便請凈慧暫代教主行事,泠音一支也不應無人。秋葵當然謝絕了這番好意,言說風慶愷三支之會時曾自稱要入泠音,後來又悉心學了幾段泠音的琴曲,想來也算半個泠音人——不如請他出面,不算這一支缺席。

這當然是個借口,但也足夠風慶愷品出她去意已決,只得罷了。倒是偶然聽到沈鳳鳴與凈慧約定,最晚來年開春,總會與秋葵重回洞庭,心下還留了幾分期待。

沈鳳鳴當然沒忘了與關默、摩失都再見了一面。不必隔了言語不便之擾,不出半個時辰,也便將該說的都說完了。此時他倒有點開始相信——也許自己當真不如關默了解摩失。後者或許的確貪生怕死,也的確有奪取幻生乃至雲夢之心,不過在對與關默的交情上——即使他私底下口口聲聲說過,願意殺了關默,可這話也未必當得了真。關默多年不會言語,可心中之雪亮遠超常人,若摩失不值他一交,他理應早看得分明。

如此別過眾人,沈、秋二人自洞庭入湘水,稍許輕松了一兩日,隨即棄舟乘馬,雖不敢稱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夜宿曉行,再無耽擱。饒是如此,也足足八日之後,才終進了臨安府的地界。

此時已是申時光景,入城之前,兩人先望見了西南郊的泥人嶺。「君黎說不准便在厚土堂,」沈鳳鳴道,「我折去看看,你先進城,在清波門等我。」

秋葵點頭應了,由他策馬先行。那嶺上不好走馬,她眼下的體力上山想必吃力,是以並不要求同去。她原想開口與他說,回都回來了,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先回城再說也不遲。只是見沈鳳鳴這樣子,這話便也沒說出口——沈鳳鳴這般多話的人,這一整天竟是沒出了幾句聲,她感覺得出來,他心中還是甚為沉重。

她猶豫了下,沒有便入城,沿著他馬蹄伏草痕跡也到了泥人嶺下,見了沈鳳鳴果將馬留在此處,她便下了來,將兩馬一起牽去飲水。

等得半個多時辰,便見著沈鳳鳴下山來。「我想想還是在這等你的好。」秋葵不待他發問已道,「萬一他在這里,你豈不是要與他解釋上半天,天黑都入不了城。」

沈鳳鳴苦笑,「可惜他不在。」說著上馬,「感覺有點不大妙。」

秋葵也上了馬,「怎么,打聽到些什么?」

「厚土堂——我見已建好大半了。」沈鳳鳴道,「我問了一問,君黎前些日子一直住在這里,但這三兩天都沒來過,只派了無影說過一聲,說是——沒心情來。」

「發生這般事,他總是越發要多陪著刺刺,這也在情理之中。」秋葵道,「你別想太多了,本來——那事就不是你的錯。」

「你不用安慰我。」沈鳳鳴道,「我也只是在想,要怎么說才能讓刺刺好受些。」

秋葵沉默了半晌,方道:「那我不安慰你——至親之喪,怎樣都好受不得,唯有靠天長日久,方可平復,你——你於此,總也有過感同身受。」

沈鳳鳴一時亦默然,不再言語。

——甚至是天長日久,有時都未必能盡得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