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四 識汝之名(七折始)(1 / 2)

行行 小羊毛 1611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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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湖山西去十里,是一片低窪濕地。豐水節河闊波茫,船似飛梭;枯水時溪流潺緩,濘如灘塗。此間附近村鎮,多以捕魚育蠶為生,再偏遠些,便無人煙了。

當此深秋季,正是水低時,溪中勉強可行竹筏。一灰衣男子往那浩無人跡的蒹葭叢中一篙撐去,一人寬的竹筏溯游騰動,無甚擱淺,自繚亂蒼茫的水草間漾出一條路來。

葦草盪盡,豁然開朗,濕潤長灘漸盡之處,煙雲水天難辨之時,隱隱現出兩間草廬的輪廓。他靠過去,跳下竹筏。周圍極淡謐,只聞水鳥,沒有人聲。直到把兩間廬屋周遭兜了一轉,他才見一個人影坐在另一頭水邊。朗朗日光灑在那人身上,卻將他一身襕衫照得像是霧色,直要與遠處那蒹葭叢一片了去。

「宋大公子,叫我好找。」男子嚷了一聲,大步向他邁去。人影聞聲回頭,手中收落一卷方自細讀的絹抄,及至見了他面目,稍許一怔,方認出來:「……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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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是晴朗。阿合哼著曲兒,在櫃台里撥弄算盤。

打算盤——這是掌櫃的新近教他的。來了此地之後除了下廚,至今也沒什么特別的事用得上他——大多數時候,他們這些黑竹「殺手」,干的還是酒館「伙計」的生活。作為這一班十來個兄弟的「頭頭」,他覺得該有點頭頭的樣子——做菜之外,還得學會算賬。

他還完全是個生手,簡單幾筆賬加了三次都不對,只得放慢了速度,口中曲兒也停了,將算珠一粒粒庄而重之地撥動上下。好不容易,似是要加完了,他只覺大冷天的額上連汗都要滲了出來,仿佛這算數賬目,比遇敵對陣還難上一百倍。

但這最後一枚算珠想要撥起,珠子卻忽無聲地裂了道細縫。阿合指撫之處感覺得到其中從里到外的「格」一記爆脆。額上的汗忽然收冷,他猛抬起頭來。堂上破舊的桌椅間已經站著個人,不知何時進來的,寬大的暗紅色長袍連頭帶腳將他身形整個罩住,背光之下只看得見黢黑的臉面之上,一雙冷盯住自己的眼睛。

阿合定一定神,可一顆心卻不受己控疾速飛跳起來,如已感知到了面前之人的威脅,根本無法以平日訓練有素的理智來壓制。手下一抖,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步的算術還是給全然搖亂——這一盤珠子,到底只好另行重新撥過。

「叫夏琰出來。」來客低沉道。

阿合吞了口唾沫。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該表現得這般畏怯,可眼前這個人令他神勇不起來。「他不在這。」還好,聲音還沒發抖。「你有什么事么?」

「不在這?」來客眯起眼睛,目中光亮隨之變動。

阿合強挺了挺腰板,調整了面上表情。「閣下若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為傳達。」

「你算個什么東西!」來客抬手揮動,阿合只覺一股冷颼寒意如不可見之牆當面撞來,將他整個向後推了一推,後背碰在酒架子上,幾個裝酒的容器搖了幾搖,其中一瓶立足不穩,便從木架上翻落下來,「啪」的一聲碎於地面,一股酒香漸漸溢濃堂間。

「阿合!」堂後傳來聲音,「你又作的什么好事!」

阿合有口難言。掌櫃的素來寶貝這些好酒,平日里若有人饞酒偷飲去半兩只怕也會叫他掂出來,這會兒竟聽到灌滿的酒瓶碎裂之聲,哪里能忍得住?果然,罵了一句之後,老頭氣沖沖拄了杖子便從屋里出來,將後門一掀,抬起拐杖便待再數落,老眼瞧見堂里那暗冷的來客,才微微驚了一驚,杖子差一點要脫了手。

堂間殺意忽濃,兩個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室內,身形默契已極地自牆角向那來客電射過去,兩根幾不可見的細絲被兩人攥在手中。

阿合在心中輕輕吁了一聲。一醉閣的前堂沒有設機關,黑竹入主以來也沒遇見過什么麻煩人物,此地幾人的安排從未致用過,他心里也忐忑會否懈怠生疏。還好,後堂的這九個,還沒完全將他忘了。這細絲起初是沈鳳鳴借鑒了秋葵的琴弦傷人之法教給他們的,不必與人直接交鋒,交錯而過時,就足以傷敵。

逼仄昏暗的堂中,細絲極難被目力所見,只有那來客的衣袍被線條掐陷了少許,才讓阿合確定兩人已是得手。他緩過氣來,待要站得正些,晃目間不知是否眼花,來客那陷落的衣袍又飽滿起來,回復了原狀。幾乎同時,他聽見兩個人影發出一聲「噫」響。絲線斷落,便如他的算珠驟裂,只有拿捏在手中的人,感覺得最是清楚。

兩個少年落地,堂後更有三四人也已聞聲援至。幾人還待再起,暗衣來客早不知何時上前幾步,隔著櫃台輕易一手將阿合的脖頸擠壓於木架之上。阿合一向覺得自己的脖子瘦,但也從沒這么瘦過。還好架子還有傾斜的空間,架上黃白諸酒盡數傾向牆面,發出一點危險的硬物輕碰之聲。

那凶客冷冷道:「夏君黎,再不出來,我殺了這小子。」仿佛是在對堂後說話,一句話威壓赫赫,「夏君黎」若是在這,當然不會聽不著。可惜,他真不在。

「可使不得。」掌櫃的雖然害怕,還是忍不住道,「這位爺,夏公子他——他真沒在。」心里自是叫苦不迭:不但是夏琰沒在,連沈鳳鳴也沒在,否則這場面也不消自己來與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