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七 斷玉玢璃(五)(1 / 2)

行行 小羊毛 1635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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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交由了向琉昱帶來的人另行牽住,夏琰隨著父子兩個往家里去,張庭跟隨。重新戴上雨笠,「嗒嗒」聲卻弱了——那些堅硬的冰渣子,好像又轉為了柔潤的細雨。

行走間,笠下有限的視線里,他注意到前面單一衡的腰間懸著的刀鞘。有點舊的黑色,看起來有一點點像單無意——那把他總是炫耀著承繼了「單家刀法」,卻其實沒揮舞過幾回的刀。刀被一根醒目白色腰帶系在腰間,沾濕了的系結耷在刀柄旁,與遠處樹梢飛舞的那些靈幡何其相似。

夏琰在略感暈眩的錯覺里再次回過神來,一種不真實的恐懼悶壓欲發,可是他找不到發作的理由。

「單先鋒……」他開口,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我……今日是真心實意,為著刺刺來的。我也自知與青龍教算不得交好,若單先鋒對君黎有任何不滿,只管明言。」

「對你有什么不滿?」單疾泉稍許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笑又轉了回去。「君黎,你很好。」

夏琰怔了一怔,「單先鋒的意思是……」

「你很好。這世上很多男子都比不上你。凌厲也好,朱雀也好,都將你視作得意門生,我也當替刺刺慶幸,竟能得你傾心以待。」

夏琰沉默著,不知他這番言語有何深意。

「你在梅州替刺刺擋過一死,當時我雖心有不甘,但如果刺刺一定要跟著你去,我便就這樣放手也罷。你那時自稱與朱雀反目,我本以為——你不會再回他身邊去。」

夏琰依舊沒說話。他可沒忘,與刺刺自梅州回來,是單疾泉以他「朱雀弟子」身份為由,將他關入青龍谷監牢,試以此要挾朱雀。要說自己最終回到朱雀身邊去,大概他那日之舉亦占了一半的功勞,今日忽然提起那般「以為」,夏琰實有幾分不「以為」然,不過顧念著今日場合,當然不會似往日般出言反駁。

「你回去之後,你我之間的立場便此變了。」單疾泉接著道,「無論舊日里我如何器重於你——無論是在天都峰上,還是梅州城外,我都可以救你——但朱雀的人,終究與我青龍教有極深之隔閡。是以後來我幾番與你為敵,並非我對你君黎有何不滿,只不過——我不大能肯定,你對刺刺這份心,若與對朱雀比起來,孰者更真。我不想她有一天因你陷入兩難——只因我認為,朱雀與青龍教這份舊仇,終究是不大可能永遠相安無事的。」

他說到這里站住了,半側過身來,傘下的目光顯出幾分憐憫。雨在此時變得更輕,水絲依稀柔化成了點點白色,江南特有的溫軟細雪開始柔美而薄碎地沾在他深色的袍袖。

「你問我有何不滿。」單疾泉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我沒有什么不滿。刺刺心里認定了你,原也是為你不顧一切的。但我總想問,不顧一切之後,她又得了什么?今日你雖然鄭重來提親,但令得你與她終究要生出不安的那些事,一件都沒有變,縱然你將全世界之彩禮美物都獻了來,你與她,可會與以前不同?」

「當然會與以前不同。」夏琰忍不住辯解,「先不說——我師父從未與我提過,要與青龍教為敵,他既然肯為我來提親,自也是願意自此不與青龍教為敵——便算他當真與你們有任何舊怨,這與我同刺刺都沒有半點瓜葛,那些所謂的『不安』所謂『舊仇』,皆是外人所強加,我與她之間,分明沒有半點逾越不去之隔閡。」

「真的沒有么?」單疾泉冷笑。「那么,無意算什么?」

夏琰咬了咬牙。他其實想說,無意之死的責任本就在你。他到底是忍了。「單先鋒與我說這一番話,是想讓我怎么做?」

單疾泉仿佛一直在等著他的這個問題,聞言笑了笑道:「容易。只要你離開朱雀。」

夏琰目光動了動。「我若與刺刺成親,當然不會再與朱雀住在一起。」

「我說的『離開』,不是這個意思。」單疾泉道,「我說的是『徹底』離開。」

「是要我不再認他為師,老死不相往來?」

單疾泉搖了搖頭。「是要你殺了他。」

他吐字淡然,夏琰整個心神卻因這六個字震了一震。「我若說做不到?」他脫口而出。

「旁人可以說做不到,但你——你是朱雀最不防的人,而且手里還有整個黑竹會。」單疾泉淡定道,「你怎么能說做不到?」

「單先鋒!」夏琰終究忍不得,「我不知你是要試探我,還是當真。我早早托凌大俠遞上拜帖和禮單,我早早告訴你我師父會替我來提親,若你當真對我、對我師父有如此天大的不滿,根本不想將刺刺許嫁於我,大可早早拒絕,為何假惺惺應允,回信邀我們前來,卻說出如此匪夷所思之言語!」

他抑著口氣,卻已抑不住心跳急劇,對面的單疾泉面上卻淡笑如故。「罷了。」他只輕飄飄地說了兩個字,側首看了眼單一衡。單一衡手上一松,大風如有預知般,「呼」一聲,將那紙傘瞬間吹得極高極遠。

幾乎便在同時,小徑邊,樹干後,高高低低的人影已現,不知多少弓箭——一如當初——再次將猙獰的尖星對准了他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