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六 斷玉玢璃(十四)(1 / 2)

行行 小羊毛 1631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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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瓶邊上放著她的一副金針。他拿起來。他想起她蹙眉對他說:「不成,要給你縫合下傷口。」那樣子憂心而決絕。

他揭開衣襟。傷口那么寬,那么深,鮮血汩汩涌出,如最後一點生機都要離開軀體,無法遏止。這一次,大概真的會「不成」?

手與心,都越來越冷了。他的理智知道,唯有盡速縫合傷口方有可能暫止血涌,否則再好的傷葯亦無濟於事。他四處尋到她的絲線,回憶著她的樣子選出一枚金針細細穿好。他然後半躺下身來,避開右肩的箭尾,屏住自己的呼吸,也屏住痛與一切雜念。

可是,他發現自己還是不知該怎么辦,握針的手微微發顫。

他還以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他以為,他什么都能做得到。不過就是縫針,可是——他反反復復不知多少次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終於逼迫自己摸到血涌最急,傷口最深的地方,決意就從這里開始。

金針刺穿皮肉,他覺得世上再沒有什么痛能與之比擬。他緊咬著牙關,可視線還是變得那么模糊,比血肉更模糊。

他想念她針縫時如小蟲輕咬般的細微疼痛,想她那雙手觸到肌膚的溫度與慰藉,想念她在耳邊細語叮嚀的柔軟,想她哪怕只是安靜陪著他——無論他剛剛經歷的是喜悅還是背叛。

他覺得只要她在這里,沒有什么傷痛不可治愈。

可她不在。

「刺刺……」他在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畏懼里哭出聲來,「我不會……我真的不會……」

可是他沒有停下來痛哭的奢侈。他已經聽見,那窗外傳來一些不屬於這個地方的聲息,那聲息督促著他在這一片模糊中努力加快著手中的針與線,然後在某個必須決斷的瞬間一扯而斷。他喘息著,撐起來一些,摸到茶幾上的葯瓶,就著傷口便將青色葯粉往上倒。

那么痛苦和漫長——其實也不過才縫了五針,遠遠縫不起整個傷口。可是來不及了。他聽見外面冷兵厲意,殺氣蓬勃,四五十個人不知何時已分散在下面天井四圍,有人無聲指揮著各人調整位置,小心翼翼地要將他所在的小樓包圍起來,踏雪的微颯出賣了他們的所在。

他強自冷靜著系好衣衫,伸手折斷兩支箭尾。一枚箭頭很容易拔出,另一枚便沒那么容易,依舊陷在後肩血肉里,他只能也撒了些傷葯,暫且不管,只顧在茶幾再靠憩了一會兒。

他再次四顧她的房間。她沒有留下一件兵刃。她當然不會想到,他會需要在這里背水而戰。可是——沒關系。她留下的這些,已經足夠了。

扶著茶幾准備站起的時候,他瞥到邊上的簍子里丟著一張字紙。哪怕半揉過,他也一眼便看到那上面自己的名字,顧不得什么忙撿出來細看。

「君黎哥,不知這一回與你的信,你看不看得到,冬月里沒你的消息,是不是禁城里書信不便?」

只有這一行字,好像——是她想與他的信,卻大概覺得這么寫並不好,或是——改了主意,決定還是不與他通信了,她終是揉了,丟棄在紙簍子里。

他卻展開了笑意來。他就知道,她果然對今日之事一無所知。她甚至根本沒有收到他冬月的任何一封來信,包括凌厲帶給單疾泉夫婦的提親書函,根本不知道——他今日要來提親。

卻又有點難過,難過得——他忍不住回頭看留在她幾上的一對金釧。他原本那么想讓她知道他的到來,可——他其實明白,若他是她的那個父親,他一定也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伸手拿起金釧。不知道也很好吧。反正他已經把對她全部的倚賴與想念都一針一針縫在自己血肉里,那些溫柔與拯救,是生是死,都忘不掉了。

樓梯下有人說話,他躡步掠至門邊——那低低的聲音,他認得,是顧家的把式之一鄭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