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五 終曲《離別》(八)(2 / 2)

行行 小羊毛 1589 字 2022-09-17

到得石室之中,顧笑夢連忙將榻空出,由得夏琰將朱雀安置上去。雖被褥給撕掉了一些,但隔開風雪冰寒,又有火盆燃燒,這里還是溫暖好受許多。山洞另一面泉水尚在流動,顧笑夢取了一些來,夏琰忙給朱雀喂了些許。失血如許多,身體當然極是渴水,夏琰只悔便在外面抓些凈雪與朱雀也該好些。

兩個將朱雀傷口越發清理了下,顧笑夢催著他亦喝了些泉水。「那面守得有二十來個人,我去看看情形,你們休息下。」她自知也幫不上更多,不如往東面出口去替他探看。

夏琰點了點頭。顧笑夢和他一樣,都絕沒有單純到認為——單疾泉真會放過了他們師徒去。他或許無法當著顧笑夢的面下殺手,可也僅此而已。他可不是眼睜睜看著他與朱雀就此從絕壁攀離,當然早已派人將事情知會拓跋孤,而拓跋孤聞訊必會帶人繞到山洞這一頭堵截,所差不過遲早。

「師父,」他看著一動不動的朱雀,難過而頹然。「也好,就在這里休息吧。不管怎么說,我們至少已離開青龍谷了。」

他起身四處尋找。這石室日常所用倒是不缺,可惜確沒有傷葯。他只得拿回了顧笑夢用剩下的布帛,要撕開以備用。可竟連十指都已用不出力——竟連普普通通一層白布都無法撕動。甚至,雙手竭盡著全力,卻反連白布都幾乎要拿捏不住。

他不得不承認,身體在急遽墮向極度脫力。虛軟占據了每一分血肉,所有的疲憊都已封鎖不住。

他本該在那場夢魘里就死去的。從單宅到風霆絕壁,再從絕壁之下到了絕壁之上——逃離青龍谷已是明鏡訣之「離別」與他的贈禮,可世上沒有一份贈禮沒有代價。

而他還沒有真正學會「離別」,他所憑借的不過是本能,他還不知——如何駕馭這份贈禮與應對這份代價。

他想,他也許永沒有機會了。終究沒有奇跡會發生。對面山壁通往殘音鎮的地道早被堵得嚴嚴死死,這地方只剩下唯一的出口。方才攀上風霆絕壁用了那么久,也許早就足夠拓跋孤帶人趕來,他也許早就在外面等著了——與在谷口守株待己沒有什么不同。

他伸手摸了一摸腹上創口。在這樣的時候——哪怕明明打算不想,他還是想了一想刺刺。她還不知道從此以後他們要再沒有彼此了——而將來有一天她總要知道。他只想那么一絲都覺心痛如絞——無論是她從此要孤孤單單念著他的模樣,還是她有一天快快樂樂忘了他的模樣,都讓他沒有辦法不痛。

沈鳳鳴和秋葵,大概也會悲痛難過,說不定會想來青龍谷報仇。可沒有一個能與拓跋孤平起平坐的高手,他們的雲夢只怕還難與青龍教抗衡。黑竹呢?沒有了自己和朱雀,黑竹是不是就失了制衡,要落入凌厲掌控?無論凌厲是不是那個「神秘人」,他——總不會是沈鳳鳴的盟友。禁城之中一樣此消彼長,太子只要對拓跋孤稍加援手,便能助青龍教反將雲夢夾擊翻覆於這將興未興之時——沈鳳鳴如果足夠聰明,當遠遠避在洞庭,不要起什么報仇之念,冒這個險。

還有依依。依依要怎么辦?她獨個又如何保護得了那個孩子逃脫禁城那般鬼蜮凶險之境?或許一始朱雀想將她送走就是對的——或許朱雀其實早料想到了這一天——只有我,竟一直那般自以為是……

整個思緒仿佛都往愈來愈深的黑暗與絕望之中滑去,收勢不住。忽腕上一緊,夏琰渾身一震,回過神來。朱雀不知何時醒了,一只手正握在他腕上。他頓然面露喜色:「師父醒了?」想撥開他手察看他脈象,可不知是否因為無力,一時卻掙不開。

「你在想什么?」朱雀似乎看穿了他心思。

「沒有……」夏琰忙掩飾道,「師父……可覺好點?」

朱雀只道,「你扶師父起來。」

夏琰連忙應了,可扶持間朱雀依舊緊扣著他一只手腕,就像怕他跑了似,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卻當然也不問,見他精神似乎還不錯,便低聲與他詳道:「我們現在是在青龍谷以北山頂,這地方我來過一次,平日里是沒人的,可沒想到單疾泉今天偏將顧笑夢軟禁在這,是以出口那面守了不少人,沒那么容易闖過。」頓了一頓,「很可能——拓跋孤已然帶人繞過來,阻我們的路,所以……」

「你在擔心走不了?」

「若只有我一人,我沒什么好擔心,可是師父,我……」夏琰按捺不住,「都是怪我,我理應聽你的……」

朱雀面上卻反露出一絲笑意,「君黎,你可知道,『離別』還有另一個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