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二 江下繁花(十一)(2 / 2)

行行 小羊毛 1904 字 2022-09-17

「曲盟主,你還有別的證據嗎?」那邊座中只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突然傳出。夏琛循聲,從花架疊影之中大約辨出是衛大公子衛槙。他有點意外——衛矗一直表現得左右逢源,想來不會打算得罪曲重生,衛槙豈能不知父親心意,為何突然為自己說話?

眾人都看向無雙衛那邊——衛矗只能面上賠笑:「盟主海涵,犬子初次參與此等盛會,不懂規矩,胡亂發問。」

話雖如此,衛槙既然問了,沈鳳鳴便接道:「是啊,曲盟主還有別的證據么?若是只有那一個人證——我怎知這不是你們適才在花樓之中,剛剛合計出來的?你不是調查到了什么痕跡——說出來聽聽如何?」

「我查到的痕跡,事關盟中機密,眼下還不便透露,但若定要說,倒確實還有一條旁證。」

「旁證?」他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叫沈鳳鳴看著著實不大爽快。三十已道:「各位想必都曉得,就在幾個月前,與我們正道武林素無瓜葛的黑竹會忽然放話,說要保夏家庄。能說這話的人當然是黑竹會的『大哥』——當時剛剛上了位的夏琰。這個名字,若再早幾月,是沒人知道的,一來他確實是新近崛起之輩,二來——他原本根本不叫夏琰,甚至根本不姓夏。」

「你說這個干什么。」沈鳳鳴皺眉,心中不免煩躁。夏琰此際生死未明,任何關於他的言語,都只能更增心里的郁堵而已。

「別急。」三十作了個手勢,「關於此事,我想諸位武林同道都與我一樣,頗感突然,不過既然聽得他是姓夏,自然認為他與夏家庄有什么親眷關聯,故此——不會深究,就像拓跋教主與夏家庄是表親,那么同氣連枝,想來也是應該的。可若他這個姓是新近才改的,這其中便有了蹊蹺——只因如此一來,他不像是因為有什么親戚之故方放話要保護夏家庄,倒像是為了保護夏家庄,方強改了此姓,以為名正言順。」

「你說什么呢,君黎大人與我爹交好,受他之托照顧我,怎么到你口中,就有這許多事?」夏琛不滿。

三十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交好』就要姓別人的姓,如此『好』法也是少見,也便只有夏少庄主這般天真,方以為夏琰是當真與你們親近。試問,夏琰——或者還是該叫他君黎——為何會去與令尊交好?你問問田大人,禁城之中,他師父朱雀同夏錚最是不和,他又有什么理由與機緣,去與夏錚交好?若要論在江湖上,更是黑白殊途,道本不同,況——非是我長他人志氣,一個是聲名鵲起的黑竹首領,一個是失勢失意的夏家庄主——若是相識多年或還可言,可若不過是初識,這其中便必有不為人知之故。」

「你便是看不得有人與我們夏家庄為善。」夏琛忿忿然。「小人之心,勢利之輩!」

「我只是提醒少庄主,知人知面不知心,黑竹會本就非我正派同道,少庄主與君黎認識多久,對他又知道多少?他緣何肯大張旗鼓為夏家庄出頭,你心里可是絲毫沒半點疑惑?那一陣臨安曾盛傳他實乃夏家的私生子,我向臨安幾位前輩打聽了下,還真有說法——說是當年夏庄主有過個兒子,不知何故送走出家了,足見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可是——當真細查,這傳言便全經不起推敲——當年那孩童名為『夏玢』,並非『夏琰』。他若當真是夏玢倒是名正言順的,可既然都開了口保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講明了自己身份,落人話柄?正因他與你們夏家原是毫無絲毫瓜葛,不過是借你們對『夏玢』之念示好接近,卻又心虛怕為人發現了端倪,故此不說不是,卻也不敢說是,足見其狡。」

「盟主的意思是,這個君黎費盡心思接近我們夏家庄,有所圖謀?」田琝說話間不曾留意,竟是順口將「我們夏家庄」五字說了出來。他尚未有覺,又道:「……莫非他正是圖謀『秘藏』?他又怎么知道夏家庄有東水盟的秘藏?」

「君黎此前與夏庄主曾同去南方。他這人一向工於心計,善於鑽營,以至於凌厲與朱雀都對他青眼相看,你說——他有沒有這個本事,趁著同行之機,令得夏庄主也對他交心而談?如此一來,他從夏庄主口中得知了夏家庄有一件『秘藏』未能攜往南方,便起了念頭。本來他倒是可以徐徐圖之——他回到臨安之後,並未立時接近少庄主,可偏偏——我恰好派人去了夏家,他得知之後便氣急敗壞,不但立時改了名姓造出聲勢,還放話誰都別想碰夏家庄——你說他圖什么?可不就是圖夏家庄有他欲得之物!」

「這算哪門子的『旁證』!」沈鳳鳴聽得心頭火起,「你當真是不枉了穿這一身——我看你便去西鳳閣里擺戲說書,定亦高朋滿座。」話雖如此,他卻也聽見座間已頗多議論。夏琰當時那番作為的確是賺足了坊間猜測,但最終卻也沒個確說。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只消有那么丁點兒巧合相互應上,那必是寧信其有,仿佛這樣便能為那時的未解之疑允個應答。

夏琛忍不住道:「大家不要聽他胡說,莫說根本沒什么秘藏,就算是有,君黎大人是好心歹心,我還能分辨。」可他究竟年少,言語氣勢顯是不足,這一句申辯實有些蒼白。

「夏少庄主,」梁十二與戴廿五不知何時已繞到了此間,那展開的盟約上密密排著名鑒與血印,連孫復、衛矗都在幾人說話間已然按過,一紙刺烈烈鮮紅,扎著人的眼。「是否可請歃血入盟?」

「少庄主也不必太過糾纏於君黎之事,」三十顯出十足憐憫,「我知曉你一直受他之蔽,一時半刻恐接受不了這般說法——我本打算在上次前去臨安時就先與少庄主提起,只因恐怕君黎對這秘藏之事,比少庄主所知更多,若能反從他口中套問出些什么來,自然事半功倍。但方才田大人得了消息——想必眾位也聽得了——君黎似是剛剛在青龍谷出了事。如此一來,倒也去了個威脅,只是線索也少了一條,若在夏家庄能得尋到秘藏便好,萬一老爺子當真將秘藏藏在了隱秘之處,此事便只能問回夏庄主。好在夏庄主恐怕年節時要回京里,那便也在不多日了——亦只能有勞少庄主,只消能問過令尊,找到『秘藏』,我想大家伙兒也不會太為難夏家庄。」

「你夠了!」沈鳳鳴終究按捺不住,「你還當真是連最後一分臉面都不要了——誰不知道你早想撇開夏家庄一家獨大,按兵不動了這么多年,今年庄主一出事,你便立時有了動作——是誰氣急敗壞?卻沒想到黑竹會出來保夏家庄,你這等縮頭烏龜,如何又敢當面動君超,只能以無恥手段,拉攏江南各派,為此不惜暗殺那些未肯聽命於你的盟中舊人,要君超在你的新盟孤立無援——我說的可對?即便如此,這江南這么廣大,還是有如許多門派,如許多豪傑,願意相信夏家庄的振臂一呼,你不得不尋一個理由——尋一件事——令夏家庄自此名譽掃地,『秘藏』便是你羅織之罪了。這無憑無恥的話你本來還不敢就這般說出口,可方才你卻得了個天大的好消息——就在昨日,君黎受青龍教圍襲,兩相俱損——也便是說夏家庄的兩個庇護一夕之間都出了事——你如何還能放過這個機會,不落井下石?——你如何還有顧忌!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沈鳳鳴還在這!你想叫江南武林盡數與夏家庄為敵,那我也把話放這——就算沒有君黎,黑竹還有我沈鳳鳴,我倒要看看——誰敢不要命,來動夏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