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五 江下繁花(十四)(2 / 2)

行行 小羊毛 1698 字 2022-09-17

「你……」沈鳳鳴幾乎便待發作,陡覺程方愈的手有些不對。他是以右手捉住了自己——離自己更遠的那一只手。而左手藏在袖中,沈鳳鳴已見他衣袖盡紅,適才只以為是沾了夏琛的血,可現在想來,他左手多半是在適才受了傷。

程方愈已經壓住了喉嚨,「想辦法,找個地方。」他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不能讓人知道——他還活著。」

沈鳳鳴的心驟然如被緊緊一捏,提到極高,「你說他……」

「要趕快施救,可是,這里不行。」程方愈默促促道,「這建康怕盡數是東水盟耳目,你可有信得過的友人,能暫作收留?」

「有!」沈鳳鳴猛道。太過突然的希望令他回答得不假思索,那一時他心下不知為何便只想到了——宋然。如果是宋然,再困難的事,似乎也能辦妥,況他本就在這建康有所經營,又有京中身份,若得他幫忙,當能替夏琛遮過這一劫。宋然此時大概尚在宴請田琝等一干人等,雖不知在何處,可想來不會太遠,這干人身份顯赫,去向一問便知。

可便是這一個字說出口,沈鳳鳴心下忽又頓了一頓。尋宋然幫忙——如此做固對夏琛有利,卻只能給宋然引去數不盡的麻煩,執錄之密只怕都要大增暴露之虞,但凡尚有它途,都絕不應如此沖動行事。

程方愈見他又似遲疑,急道:「怎么?」

「我是有朋友能幫忙,但他此際不在家中——一時半刻,恐來不及尋他。」沈鳳鳴道,「君超這情形,只怕等不了。」

「那你倒是……」程方愈方開口,只見適才追凶而去的魯夫人等幾個已回了來。沈鳳鳴心念一轉,開口問:「魯夫人可捉到凶手?」

魯夫人搖頭:「那凶手輕功絕頂,慚愧,我腳力欠佳,實難跟得住,只能先回,不過萬先生還在追趕。」

沈鳳鳴皺眉:「凶手殘忍狡猾,莫要反吃了虧。」

「萬先生身手過人,宵小之輩,當不是對手,定能為夏少庄主報仇。」魯夫人說著恨恨道,「這曲重生如此囂張,我不信便沒有人能制得了他!」

「魯夫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沈鳳鳴道,「夏家庄在這建康的處境,夫人也看到了,以前那些所謂朋友,怕是都已自保不暇,唯夫人高義,還肯施以援手——如今君超慘遭不測,事出突然,此仇雖不可不報,可他屍身終不可長曝於此。如今要等萬前輩他們的消息,能否請先借魯家庄停靈半日,待休整後,再行計劃下一步。」

魯夫人深吸了口氣,點點頭:「理當如此。外子亦為那奸賊所害,可憐他一世英雄,卻落得屍骨無存——我孤掌難鳴,但若諸位有報仇之計,我們魯家庄上下,定助一臂之力。」

沈鳳鳴道:「夫人放心,定叫他們血債血償。」便向程方愈看一眼。程方愈似乎也知沒有更好的辦法,並無反對之意,只道:「既如此,沈鳳鳴,你先去找人定一口棺木。」

沈鳳鳴心下恚怒於他對自己這般呼喝來去,待要反唇相譏,魯夫人已道:「程左使手上怎樣了,這傷怕不可不理。」

程方愈原似不願將那受傷的手露出來,可魯夫人既然問起,他遮掩不得,只能掀了衣袖。沈鳳鳴在一旁看著,此時已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只一瞬就明白了程方愈是如何受的傷——那一只左手,應是在食月刺客長槍襲來的千鈞一發,被迫徒手握住了槍尖,試阻住它的惡行——就如適才三十握住自己匕首。可匕首只是輕器,長槍卻是重擊。即便是以程方愈數十年擒拿手之力,竟也無法阻止那悍然一擊——槍尖全力猛突,鋒刃自他拼死以握的左掌之中碾斬而前,終還是透入了夏琛心胸,而這只左掌也為此筋脈盡斷,暴露出了模糊血肉,與森然白骨。

「你還不快去!」程方愈瞪著他。

沈鳳鳴原待要說,「你自己怎么不去」,此際卻不知為何說不出聲。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要與這個占滿了他全部噩夢與仇恨的人協力為營,這種感覺虛幻、荒唐、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