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一 離弦之書(九)(1 / 2)

行行 小羊毛 2068 字 2022-09-17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行行最新章節!

「你從半年多前開始接近拓跋教主,想要利用他做一些事,但你知道他從來不相信外人,在青龍教之外只有凌厲這一個朋友,所以你想,如果游說他的人是凌厲,他一定能放下戒心。你首先想到的是易容,可你的易容術再是高明,終不可能完全假扮成凌厲,畢竟他們好友多年,你一著不慎就會被看出破綻。旁人至此大概便無計可施,可你恰是個讀心高手,便想了一個法子,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易容為一個完全陌生之人,尋機與教主接觸,然後在舉手投足間故意偶爾露出一些好似凌厲的習慣來,或是裝作不小心,用出一些凌厲慣用的語辭。教主是個聰明人——但他可能反被這樣的聰明誤了,從那些細小之處,他會『發現』你竟然就是凌厲,繼而猜測你是因為某些原因不想被他知道,所以易容改扮,以這種方式來與他對話——正好他們此前因為什么事情有過不歡而散,他可能以為這是凌厲不肯明著與他見面的原因。一個人心中有了先入為主,便容易一葉障目,何況還是教主這樣自負之人,以至於——當凌厲應該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凌厲應該會用的招式你使不出,而真正的凌厲來青龍谷與他對話根本就接不上時,在他眼里那些竟都不是破綻,反是他的好友為了隱藏身份苦心孤詣裝出來的,而他,也便苦心孤詣地向旁人都隱瞞了這個『神秘人』。我那段時間不在青龍谷,等我回來發現他已聽信一個外人的言辭作出一些無可挽回的決定,在他面前直言指摘這個『神秘人』可能另有圖謀時,他卻因為相信凌厲絕不會害他,根本就聽不進去。而我,也因為教主的種種表現,相信他必定早已確知『神秘人』身份,由是推斷『神秘人』正是凌厲,然後便與凌厲生了嫌隙——一切都正合你意。」

「還當真是要多謝拓跋孤的自以為是。」陌生的男子笑著伸出第二根手指,「那你究竟猜我是誰呢?」

「你扮凌厲雖然不能扮到十成,但模仿他的那些舉手投足的習慣,那些令教主對你深信不疑的所謂『細節』,卻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所以你一定與凌厲很熟。這些年與凌厲深居簡出,能與他這么熟的人——應該只有他的家人。你應該不是個女人,更不是小孩,那剩下的……就更少了。」

陌生的男子嘆了口氣,沒有收回手指:「兩次。」

「夏琰早幾個月就來過青龍谷,教主與他之間不算愉快,你便存了心,加意挑撥他與青龍教的關系。你設計讓霍新在比武時死在他的手下,可惜當時被識破了——但你安排的死士用的是黑竹的輕功,你自己用的是黑竹的暗器機簧,加上你懂得當年慕容遺下的易容術與蠱術,我想你必定在黑竹很久了,對黑竹非常熟悉,甚至應該很有地位,我說得可對?」

陌生的男子伸出第三根手指,「三次。用完了。那么,我的名字呢?」

他隨即笑起來:「我替你說吧。曲重生。瞿安。沈鳳鳴。你的三個猜測,對應的應該是這三個人,可這三個人——又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我只能說——單先鋒這番猜測南轅北轍,自相矛盾,實在有損『第一軍師』的智名,讓人很是失望。」

他放下手,搖了搖頭:「算啦。你猜得對或是不對,現在也沒什么意義了。就算你現在猜到,你也已經被我利用完了——你和拓跋孤,都已經被我利用完了。其實我本來沒想到你能幫我這個忙——我前些日子聽說夏琰准備上青龍谷提親,正愁抽不開身,要錯過了這個絕好的機會,誰知你這么好心,竟然替我勸拓跋孤對朱雀動手。這么想起來,程方愈給儀王殿下的那封家書也居功不小。那信里本來沒什么特別的,只是告訴他,青龍教同太子聯手了,要他在京里小心看好風向,多聽聽太子那邊的話,別站錯了隊。所以太子派人勸他借著夏琰提親的機會要求回一趟青龍谷,他便立時答應了,順勢就帶去了三百府衛。三百人啊!雖然比起你們青龍教上千教眾,這點人手不算什么威脅,可這也是京軍的人手,張庭也是京里武官,上次他帶人來的時候惹了多大的麻煩,你們一定沒忘吧,這次——朱雀帶頭,我猜你不會坐視不理,而且你已經對『凌厲』生了懷疑,凌厲還提早為了提親的事到了青龍谷,你心里一定認為此事經他慫恿,早有預謀,就算是為了挫敗這個搶了你地位的『神秘人』,你也不會袖手什么都不做,所以你向拓跋孤提議——見到朱雀,就先下手為強。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凌厲,拓跋孤見他什么都不說,當然以為他什么都知道。那天真是太好笑了——我雖然遠在——數百里之外,但是想到這谷中發生之事,實在是——開心至極。唉。」

他在說到「開心至極」的時候突然「唉」了一聲,仿佛很惋惜什么似,「一直以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了。我想著——你這樣的人,應該很容易就識破我這點把戲吧?不過後來我聽說一件事。我聽說你小的時候,你父親單侑雲背叛青龍教,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被誣陷的,總之被那時的青龍教主給殺了,你十一歲的時候就被迫逃出了青龍谷,一直背負著你們單家『叛徒』的名聲。後來你改了名字跟著朱雀,對付了青龍教那么多次,也算給你爹報仇了,我就在想,你肯重新回來跟著拓跋孤,是不是因為想洗清你爹當年的污名?憑你的本事,拓跋孤不可能不器重你,這青龍谷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與你比肩,可你還是有這個心魔——你害怕失去他的信任。所以當他反去信任一個你覺得不值得他信任的人的時候,你的心魔令你失了判斷——你為了證明你比我更有用,比我對他更忠心——你那么能識人斷事,卻因此終究——反被我利用。」

陌生的男子說到這里忽然露出陰狠一笑,湊上前來:「……做朋友?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與我做朋友?如果今天來的是單刺刺,我還會留個活口,可是你——單疾泉——雖然在我眼里你這個『第一軍師』言過其實,不過關於你的那些傳說還是太過扎耳了。我這人一向小心謹慎,所以無論如何不敢讓你活著去見夏琰——萬一……你真把他說退了,我上哪再去看這么好的戲?」

男子的口已經湊到單疾泉耳邊,一只手已經放到他肩上——這么近的距離是單疾泉絕不願容一只毒蛛存在的,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竟已動不了。手已無法抬起,足已無法移動,甚至——連想開口都已晚了,他已無法再發出聲音。一種奇怪的、稱不上痛覺的失重感令他覺得自己仿佛沉入了一個泥沼,連窒息感都那么真實——他無法呼吸,知覺在急速地流失,如他行將消逝的脈搏。

是什么時候著的道?單疾泉以殘存的神智竭力回憶,可回憶卻在變慢。大部分時間他們只是在說話,而動手——只有那三下。最後一下,他以面具擋下自己的錐擊;這之前,他向自己揮出一記「飄零掌」;再之前,他用機簧……

機簧!單疾泉陡然睜大雙眼。那是一只勁力極猛的機簧,射出的是罕見的鋼針——鋼制針的動靜比銀針大得多,本身又不易打造,很少有行家慣用此物,除非——鋼針只是掩護,機簧拉動,噴射出的除了尖針,還有另一種致命的東西。

——劇毒。

耳邊傳來男子的嘲笑。「真以為——與你說這么多,是專程來給你『傳道受業解惑』的?」他的語氣里有種藏不住的快意,「是等著你的時辰到呢。」

他伸手在單疾泉肩上只輕輕一推,單疾泉僵硬的身體便如一只木偶,仰面而倒。他在這個瞬間注意到男子背後負的那件兵刃——他看見那是一柄劍——包裹住它的白布恰到好處地滑落了一半,露出它暗色的握柄。

他想呼,卻呼不出。「逐血」。他認得這把劍的名字。為什么會在這陌生的男子手中?他是不是與夏琰走得很近?對了,他方才——叫程平作「儀王殿下」,他是不是禁城中人?可這個人一直都太善於偽裝了,不大可能露出這樣的漏洞,或許這些也是他為誤導於人故意留出的痕跡?但若他存心要取自己性命,斷定自己已活不成,又有什么必要再多此一舉?

「真可憐。」男子憐憫地看著他的表情,「臨到要死,還要拼了命揣摩著人心。要不還是讓你看看我是誰吧?免得你死不瞑目。」

逐漸模糊的光影里,單疾泉依稀看見他伸手,去揭面上的易容。可手才剛碰上臉,男子卻又笑嘻嘻地縮回手來。「騙你的。你的三次機會早就用完了。」他將手伸至背後,握住劍柄:「我這個人,連死人都不大相信。你還是——就這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