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六 寂靜之血(四)(2 / 2)

行行 小羊毛 2061 字 2022-09-17

向琉昱怎能沒有這點洞察,早知他忌憚什么,身形一傾,搶先出手。張庭取出兵刃短戟,迎架來招。

此番夏琰總攜禁軍三千名,張庭、邵宣也各有一半,其中邵宣也帶了近一千人去往風霆絕壁,夏琰料想他剩下這五百人交張庭調動畢竟不妥,便干脆另從張庭處也撥出五百人,總一千人名義上由自己直領,免得多有爭議。如此一來,張庭說要動手,其實首先響應的便也只剩了一千,不過一千人對付向琉昱這一組理應也足夠了,夏琰那一千便聽由各自副長驅應,押在隊後不動。

向琉昱這一組人數雖劣,但「左先鋒」麾下,個個勇猛非常,比之去年張庭遇到的原是為尋人而來的又有不同,一時廝殺已酣,禁軍畢竟人多,戰線還是一點一點向林外逼去。向琉昱與張庭交換二十余招,堪堪是出了林,邊上一名正戰得踉蹌的禁軍兵士險險就靠了過來,張庭伸了短戟便要將他撥開,向琉昱覷見,卻轉了個身,繞至那兵士另一面,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手中長盾奪過,順手推出一掌,那兵士原本踉蹌,叫向琉昱偷襲得突然,頓然向前沖出,被交手中的青龍教徒一刀刺穿了肚腹。

向琉昱原本習慣空手,但此時深覺應對張庭那戟,空手實所吃虧。長盾有些重,並非他所長,但重亦有重的好處,揮動起來,便足以令得張庭一時奈何他不得。

張庭冷哼一聲,內力暗運,凝勁至戟尖。他稱得上是內勁高手,普通木盾還不放在眼里,一式「千軍破」,直搗而去。

兵士之中,持盾者並不多,只是按規制比例配了一些,若為防箭射之故,或是兩軍對壘,自盾後投些梭槍類物,用處大些,但遇武林中人近身交手,便無大用,受習有內功之人襲擊,更易破損。向琉昱搶來的這一枚便已有破損,恰恰形成了一道凹槽。他武功雖不臻一流,貴在眼耳歷來靈光,微細處並不失手,覷准張庭短戟到處,便偏偏以盾牌破損之處去卡他戟尖來襲。張庭這一擊勁力極大,他縱取巧也險之又險,不過凹槽空隙消去幾分破力,張庭已覺,手上勁力加大,口中呼喝,短戟轉而向上強破,竟似要將木盾整個裂去。向琉昱也是強撐,將木盾向下一壓,兩個用力撞在一起,那盾面陡然出了一道裂縫,「咔嚓」一聲,木體連同皮革盡數綳開,呼烈烈分飛開來。張庭正擬連擊跟上,陡見那裂盾之後幾點瑩藍光亮,暗道不好——向琉昱卻原來在盾後已藏了暗器手勢,觀那色澤,必已喂毒。眼見毒物呼之欲來,張庭心已提起,忙向旁錯步,唯恐躲閃不及。

卻聽風聲忽然而起——暗器發出,可那風——不是向著張庭,卻似乎被逆風吹向了向琉昱自己。青龍教這一面見之自是盡皆大驚,向琉昱亦不虞有此,倉促間躲閃不得,幾枚暗針入體,頓然痛癢難當。幾乎同時,張庭已聽見身後有人道:「青龍教看來是黔驢技窮——怎么,連向前輩你,都學會用暗器了?」

他一顆心頓然不知該起還是落——夏琰人還沒現身,風聲與語聲卻已到了。

向琉昱針上有毒,此時不敢妄動,只一面伸手摸取身上解葯,一面露出冷笑來:「夏琰,你出手救他?你恐怕不知道這個張庭——做過什么?」

夏琰正從林中走出,聞言並不看張庭,只淡淡問:「做過什么?」張庭立時已出了一頭的冷汗,但此時若對向琉昱搶攻出手,豈非太著了痕跡。

向琉昱摸著了解葯,「你恨我青龍教殺了你師父,但那天若不是有他為應,以你師父之能,未必就折在這里,你不信,便問問他,是不是明知你們深陷重圍,卻非但不帶人解救,反而立時脫身逃走?」

他原是想將解葯放入口中,但夏琰一雙目光一直冷涔涔盯在他面上,竟令得他不敢便動。他有幾分緊張。若不是此時自己中毒動作不得,他斷不會擇用這等言語之法來試拖延時間。不過——仔細想來,一直以來,單疾泉豈非就是如此,他的言語從來比兵刃更利,若以言語能瓦解了對手心防,決計不必動武。

而此時的張庭只有比他更緊張。「嘿嘿,你這般胡言亂道,妄想挑撥離間?」他口中還是盡力自若,「君黎大人,他所言子虛烏有,當日他青龍教大量人馬集結谷口,阻止我帶人入谷馳援,我確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因儀王那時還在他們手中,其後我全力接應你和儀王,連夜護送你們趕回京城——你總是知道的吧?」

向琉昱也嘿嘿冷笑了聲:「你急於辯白,張庭,卻只怕他不信你。不如——也別假惺惺表忠心了,我們再聯手一次,你手下這么多人,何必定要聽命於他?」

「張庭,」卻只聽夏琰的語氣依舊冷冷淡淡的,「表忠心不必用嘴——還要我教你?」

張庭的眼珠微微轉動,已明他意,面色立時轉喜:「張庭明白!」手中短戟抬起:「都跟我上,一個不留!」

向琉昱的面色卻已轉白。他一番言語雖為挑撥,本來也是實情,卻不料夏琰非但不為所動,反而更以此逼得張庭越發急於趕盡殺絕。單先鋒。他在心里哀嘆。我終是怎樣都難望你之項背。在陣前聽過你那么多次輕言笑語便能兵不血刃盡退勁敵,可我——根本做不到。

夏琰對許山若尚有些感念,對向琉昱就少了許多,並不在意他如何應對張庭之眾,便要帶自己的一千人向谷口先走。向琉昱如何肯讓他輕易便過,一口吞了解葯,也顧不得葯性還未散發起,飛身而來,只期將夏琰攔上一攔也好。

可他只來得及飛到了半途——張庭的戟已追上了他,「哧」的一記,擊刺入他後腰。青龍教眾連連驚呼,相救不及,多只能就近圍向張庭,防他追擊。向琉昱從半空重重跌落,張庭短戟拔出,掃向眾人,身邊幾名兵士各舉長矛,一同再向向琉昱背心追擊插落。

向琉昱艱難轉身。手中盾牌已是分碎,而毒之痛癢依然殘留,他半仰於地,擋或是避,此時都已萬難,只能赤手握起空拳,砸向矛頭。忽大風又起——這一次的風,灼燙熾熱,在這酷烈的寒冬里,竟是說不出的生望暖意。在向琉昱的拳頭觸到長矛之前,幾名兵士連人帶矛向後飛出,就連一旁的張庭與數名青龍教眾正自交手,亦叫這股大風卷得失了方向准頭,站立不穩,張庭騰騰騰連退幾步,使出了墜力來卻仍未拿住,一個踉蹌滑倒於地。

向琉昱猛然回頭,叫出一聲:「教主!」可便是這時,一股陡然而生的巨大的冷意從他身上漫過,漫向那熱意的源頭。沒有風。這一次沒有風息從夏琰掌心揮出,可這冰冷的氣息仿佛一頃看不見的暴雨翻覆在了整片小徑,只一剎那就覆滅了迎面的所有灼息。向琉昱的身心還未暖起就已透涼,甚至張庭都覺出了一瞬間的毛骨悚然——拓跋孤推出那一掌之熾當然足夠令他忌憚,可他此刻更慶幸——夏琰不是自己的敵人——至少現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