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二 寂靜之血(十)(七折完)(2 / 2)

行行 小羊毛 1545 字 2022-09-17

她不想擾向琉昱休息,沒有多留,便退出來了。許山的傷勢要重得多,至今還在關秀的醫寮里,從這里過去有些遠,不過今夜和昨夜一樣——青龍谷里燈火處處不熄,諸種忙碌晝夜未停,夜行甚至不必自己攜帶照明,這樣的景象,以往除了年節,從來沒見過。

刺刺一路走去,醫寮里燈火通明,依舊是個傷兵滿營的模樣,但比起昨天的景況已經好得多了。她聽說關老大夫昨天就被從谷外請回來救急,主要就是為的許山,只是,直到現在,許山還不能說一定保得住性命。她走近去。許山也是睡著——和向琉昱不同的是,他從昨天到現在一直睡著,一次都沒有醒過。

關老大夫不在醫寮里,在此地照看的只有關秀和幾個幫手。還有幾個弓箭組的人,大概太過疲憊,或者太過憂心,所以相互耷拉著,靠在兩張椅子里,顯得很無力。見著刺刺來,幾人還是彈起身來向她行禮。刺刺只輕聲問:「許叔叔好些了嗎?」

這個問題於他們仿佛太難回答,幾個人避開她的目光,都不作聲。

「刺刺,」關秀開口,「你許叔叔沒事的,你就放心。若是有事,我也不敢讓我爹走開,是不是?」

刺刺怔怔立在許山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她然後看到了,就在床邊那個木架上,有一柄劍。她認得它斷去一截似的形狀,認得它直到握柄處都那么狹長的模樣,認得它劍身的顏色是她花了快一個上午才擦凈的明亮——那是「伶仃」,從許山身體里取出來的凶器,和在她父親身邊發現的「逐血」一樣,沒有留下劍鞘,只有鋒銳的利刃。

她下意識握起它。「這把劍……能不能給我?」她轉過身,問關秀,臉上看不出很多表情。

「刺刺,你……」關秀卻仍然在看她這張臉,停了一會兒,她才道,「其實……我反更擔心你。這兩天,也實在空不下身去看看你。你……你還好么?」

「我還好。」刺刺回答,「我會照顧自己,還有……一衡一飛的。嬸嬸放心。」

關秀久久地看著她。她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從小就是這樣,幾乎不需要旁人照顧,甚至很喜歡照顧旁人。無論何時,無論什么樣的麻煩,她好像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可是現在……現在也可以嗎?

「你如真想拿走,就拿走吧。」她只能無奈地輕輕地道,「劍沒有毒,但很鋒利,你要小心些。」

刺刺應了一聲。這些事,她又怎會不知道。

後來,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醫寮,一個人恍恍惚惚地往回走。夜風大了起來,一路的燈火比來的時候黯淡了,整個青龍谷顯出了嚴冬的肅殺,寒冷氣勢洶涌,如要將她吞沒。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要這把劍做什么,是不是還想著有一天,要將它與逐血一起,放在他的面前,向他要一個回答。可真的還需要任何回答嗎?那些親眼所見之事,那些焚心刻骨之痛,還需要任何言語來確證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么,這么聰明的、敏銳的自己,怎么會那么突然間才發現,他們已經——這么遠了?

她忽然覺得無法呼吸。他說,「你給我些時間。」他說,「等我。」他說,「我必以此生相與,再不令你孤身一人。」他說,「要什么乾坤朗日作證,就算沒有乾坤朗日,你也都是我的了!」……

她沒有忍住,因為她沒有忘記。她丟下劍,蹲下身,抱住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她明明有那么多想要珍愛的、想要保護的,可怎么總是做不到呢?她在無人的山路的角落抱著肩膀哭得發抖,而這瑟瑟寒夜,漫漫黑途,只有見證了無數背叛的「伶仃」,見證著她的孤泣。

「其實,是我為了向你爹表我衷心,讓他答應我們的事,自己拿這劍刺傷了自己。」

「你怎么那般傻?你若再做這樣傻事,就算我爹肯答應,我都不嫁你了。」

「好。」

「『好』?我說不嫁你了,你便應『好』?」

「我說,『好,我必不再做這樣傻事了。』」

不知哪里的光亮映在劍身上。窄窄的伶仃好像淺淺的銀河,終於還是,隔開了遙遙宿命。

(七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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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還有第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