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 冬日熙景(三)(2 / 2)

行行 小羊毛 2138 字 2022-09-17

「行吧。」沈鳳鳴應得頗是敷衍,「我怎樣都行,倒是你老——你再不去睡,我要被你兩個女兒罵上一年。」

兩個便沒添酒,沈鳳鳴催促著替他把火盆搬到了屋里,回來收拾完殘炙,發了一會兒呆,醒了一會兒酒。整個一醉閣差不多都靜下了,外面也靜下了。他才舉著小半支燭沿著後廊慢慢地走,路過秋葵的門前時,停下了。

抬手,他敲了敲門。「沒睡吧?」他說。他了解她。這種時候,她多半睡不著。

半晌,屋里傳來秋葵「嗯」的一聲,不高也不低,算是回答。

「那個,掌櫃的剛才告訴我,說你早就給刺刺去了信了……這件事,是我錯怪你了。」

秋葵默了一會兒,「嗯。」

「我……我這幾日確實……心情不甚好,有些話……確……非我本意。」

秋葵的語調有點冷:「那就等你心情好了再說。」

「但我不想因為我們的事,鬧得他們一家人過不好年,所以……」沈鳳鳴咬了咬唇,「我還是想同你說說清楚。你不用開門,這樣說就好。」

「……我們還說得不夠清楚?」

「你聽我說。是。我想過了,其實你說得對。」沈鳳鳴道,「我確實在意……在意你總是念著君黎,即使我再努力不想在乎,這種事也藏不住,到頭來,要變作那些蠢話,來傷你的心。」

些微的沉默。「那你現在想怎么樣。」

「我想你告訴我——你真的喜歡我么?」沈鳳鳴的聲音有點發顫,「你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一次正面回答過我,你甚至不曾——真正承認過我。」

照例的沉默。然後是一點輕嘲:「你來找我,就為了問這個?」

「是。我想知道答案。」

「……這么久了,你……感覺不到么?」

沈鳳鳴猶豫了下,「我不知道。即使我應該知道,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不可以么?」

沉默了片刻,他聽見秋葵的聲音:「沒有必要了。」

沈鳳鳴手中的微弱燭火仿佛都要被無盡黑暗噬去。「你終是不願意說。」他也帶著一絲輕嘲。

兩邊都默然了許久,沈鳳鳴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那好。原本我也是想找你說,我這些日子實有些事,怕……要去山上住幾天。你安心留在這,要是——刺刺回了信,你叫人來通知我。」

「還是我搬出去吧。」秋葵淡淡道,「這是你們黑竹的地方,不該我留著。」

沈鳳鳴苦笑:「是黑竹的地方,不過——要是君黎在這,知道我與你……爭吵,也一定是趕我走,絕不是趕你。他以前說過,你對他來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朋友——定比我重。」

秋葵卻道:「你不必多說這樣的話。不管怎么說,我總記得,我們一道歷過那么多事,就算……終究不適宜在一起,也不必更尋什么不痛快,畢竟,還有許多事要一道解決。」

她的聲音沉靜:「我暫時不會走遠,落腳的地方也會知會你,若是刺刺有回信來,或是,君黎有什么消息,你也知會我一聲。如果……哪天你要去洞庭,若是還要我幫忙,也不用顧忌什么,與我說就是了。」

沈鳳鳴忍不得她這個樣子,「秋葵,我們……我們就只是……稍稍分開一陣,對么?因為……因為我自知是我沒解開心結,或許暫時分開,我便能有些余地來試著解決,我……我沒想過將來真要……沒有你。」

秋葵默了一會兒:「君黎回來之前,我不想談這些。」

沈鳳鳴的心終是跌落了。「好,就依你。」他便也低沉沉地說,「你放心,過了這幾天,我會派人去找君黎。」

秋葵沒有來得及回應。她已經看到,門外的燭火遠去了。她知道,沈鳳鳴走了。

她緊綳的身體也跌在了椅中,如同,經歷了一場劇戰。

她早已經習慣了沈鳳鳴永不言棄地糾纏住她,無論她說什么都絕不會離去,可終於有這么一天,連沈鳳鳴也不再無止境地對她遷就。她其實知道——即使沈鳳鳴沒說,她也早意識到,黑竹近些日子應該出了什么事,以至於他面色並不太好,偶爾倏忽走神,說笑亦顯得勉強——他應該確實,在這個時候,沒有那么多心情來對她賠笑哄捧、蜜語甜言。可那又怎樣呢?她是秋葵。她永不可能屈服於任何猜疑和侮辱——她無法忍受一個會那樣不信任她的沈鳳鳴——那個她視作這世間最了解她的男子,難道,竟沒有懂過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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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歲了。臨安。青龍谷。建康。哪里的正月都在這么過著。倏然已近了上元節,宋然同岳氏的這個年節在建康待得是夠久了,這日傍晚已經整理了行裝,待天好就啟程返回臨安。

這些天來串門的左鄰右舍實在不少,甚至還有媒人,好幾個都想給十五攀說門親事。這也難怪。十五——或者在這個地方應該稱呼他的本名「岳歌」——年過弱冠,尚未娶親,在這附近已是不大多見了。岳家雖不豐耀,但岳歌這個又聾又啞的姐姐著實嫁得有眼光,那姐夫宋然竟搖身一變已是太學里的人物,倘若能與他結親,何愁將來得不著幫襯?

「還是算了吧。」老夫人卻只笑道,「他一年到頭在外面也不知做什么賣命的行當,這些年回過幾趟家?哪個姑娘嫁了他不是苦煞——只除非,你們能說動他別去了。」

媒人並幾個鄰人便起哄著:「那便別去了。在哪做活不是做,我們這建康這么大,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還能找不到活計了?還不要說,他有這么個親姐夫,就是去都城里給找份體面差使,都不為難。」

岳歌沒避沒躲,只是於此反應平平:「我不像我姐夫念那么多書,體面差使做不了。」

媒人自不肯善罷甘休:「你這利利落落的,只消你姐夫帶你幾天,有啥不成的?」

聽的次數多了,岳歌便不勝其煩。「我呢,不是讀書的,是個賣力氣的。賣力氣你懂不懂?力氣大了,不知輕重,不定哪天一個失手,就把人家閨女打死了,你還是帶個話回去,讓他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