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八 林木遙遙(2 / 2)

行行 小羊毛 2188 字 2022-09-17

「她想去,留不住。」拓跋夫人的目光依然追隨著刺刺已掩入林間的身影,口中回答得淡淡。

「那是她。但拓跋呢?青龍教呢?怎么想?」

「青龍教……也確實需要一個人,去尋真相。」拓跋夫人回過頭來,「阿孤現在這樣,我就替他做主了。」

「真相……?」凌厲眉眼微動,「你也覺得這一切事情……另有真相?」

「前些日子你全意與阿孤療傷,我未敢來分你的心——其實我們派去臨安打探消息的人早就回來了,據說——夏琰的『逐血』劍,禁軍出城前一日就被他埋在了朱雀墓前。如此想來,單先鋒的死或許——另有隱情。」

「君黎來之前我就同拓跋提過,疾泉一事疑點頗多,不像他的行事,可……」凌厲嘆了一口,「當日君黎、拓跋,兩個都那般沖動……」便又問:「他埋下『逐血』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看見的人雖是不多,但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只有那么幾個人,只要有一個有心或無心再對人去說起,一傳十十傳百的,知道的就多了,想從這條線去尋是誰偷挖出了那把劍,恐怕很難。」

凌厲沉默不語,半晌,方道:「我不是想從此推引出是何人所為,我只是愈來愈覺得那背後之人心機深沉可怕。這件事既然知曉之人眾多,常人縱藏禍心,定不會再試以此劍為嫁禍之手段,只因——如此豈非輕易便要叫人拆穿?可——他竟還是這么做了,因為他胸有成竹,他算准了當日當時,青龍教來不及明白就中曲折,而君黎報仇心切,也必不會解釋只字片語。拓跋,向兄,許山,哪一個不因疾泉之死失了常理,與君黎那般咄咄逼人一遇,當然唯有至死方休。」

拓跋夫人嘆息:「這么多年,阿孤同單先鋒,一個是『第一高手』,一個是『第一軍師』,只要他們兩個在,誰敢對青龍谷露一絲挑釁?恐怕整個青龍教上下,連我在內,都從未想過會有今天——單先鋒身殞,阿孤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將來恐亦難再與人為戰,可我們竟連仇人是誰都還摸不清。」

「聽起來——你好像沒那么恨君黎?」凌厲有點意外,「我原以為……他傷拓跋至此,無論如何,你定……」

「恨,怎么不恨?」拓跋夫人苦笑,「只不過……我這些日子,反反復復思忖那天發生之事。你說得不錯,『至死方休』——是笑夢之死才令夏琰停手。可若他會因笑夢而放過青龍谷,這豈不恰恰證明單先鋒最後的判斷沒有錯?我……其實此前也曾見過他一次。如果單先鋒認定他沒變,那我理應相信,我的判斷也沒錯,就算他與阿孤、與青龍教早已不共戴天,可至少——刺刺去找他,不至於受到什么傷害。」

她稍許停頓:「如果單先鋒之死果真非他所為,背後說不定有更多我們不知的陰謀,若要探明真相,青龍教與他,必須將各自所知拼湊起來,可如今結怨已深,此事已絕不可能了——只有刺刺,或許,還能與他一起,找出些線索來。事關她的雙親,為青龍教,為她自己,她都遲早要找夏琰問個清楚,你說——我還有什么理由不讓她走?要是等到阿孤全然清醒了,怕是她又走不成了。」

「但刺刺……未必知道你的打算,她連『逐血』的事情都還不知。」

「她不必知道,去了臨安,自然有比這里多得多的真相在等她。」拓跋夫人道,「只是她一個小姑娘,被逼得孤身上路——青龍教卻不方便派人跟去了。你若也要回臨安,要不要早點啟程,也算——照應照應她。」

「我是有此意,但若是拓跋的傷勢再有什么反復……」

「有我在。」

凌厲默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拓跋夫人這般堅毅的一面——這些年她很少插手青龍教的事,甚至不太在人前露面,偶爾見到,也多是病弱依附之態,以至於凌厲幾乎要忘記了,二十年前初識拓跋孤身邊這個女子時,她是何等堅忍冷靜的模樣。

「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你的內傷也未痊愈,總要小心些。」他提醒她。

「行了,你再不去,追不上刺刺了。」韓姑娘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似乎已經上來了好一會兒,只是一直聽著二人說話,不曾出聲。

「你也要小心些。」凌厲轉頭向她道,「雖說眼下封谷,暫時安全,但你——也少走動。我去外面探探風聲,要是有什么不妥,恐怕要帶你回長白山去。」

「到時候再說。」韓姑娘淡淡回答。

凌厲走後,她才走上來,與拓跋夫人並肩望著林木遙遙的遠處——刺刺和拓跋雨的身形早已消失,就連不思都已看不到了。

「我以前沒發現——雨兒原來這么有主意。」韓姑娘道,「她看著柔柔弱弱,不聲不響的,其實——什么都敢。」

她笑了一下,「不愧是我哥的女兒。」

「她以前也不敢。」拓跋夫人道,「從小到大,她都聽我和阿孤的,旁人的話,她不聽,也不感興趣。」

「那怎么現在……」韓姑娘轉念,「也是,這年一過,她也十七了,大了,自然要生出自己的主意來。」

「可能是那次……」拓跋夫人欲言又止,轉念道,「也未嘗不是好事。以前,我一直想著我和阿孤可以保護她,待到將來,朝兒也能保護他,她不必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不必習武。可禁軍來襲那天,我離開他們姐弟兩個的時候,一下有點後悔,害怕一直那般將她護在深院里,若我和阿孤有何不測,朝兒還小,她要如何應對外面那些陌生?我將青龍令交給她,說是要她替朝兒保管,可其實——我私心里是希望,即使我和阿孤都不在了,青龍教的其他人,也能像阿孤在時一樣照顧、保護她。」

「我還以為你和我哥一樣,一向更看重朝兒。」

「朝兒我自然是看重的。可雨兒……」拓跋夫人忽然笑了笑,「若沒有她,也沒有青龍教這十幾年的太平,不是么?」

韓姑娘知道這段過往。拓跋夫人以帶孕之身迫得拓跋孤放棄了當時武林之爭權奪勢,後來孩子降生,便是拓跋雨。只是,十幾年後的今日,青龍谷終於還是無法獨善其身,甚至,連拓跋雨,也不得不因與太子所謂結盟,被沾染了進來。

「你覺得……不思這孩子怎樣?」拓跋夫人忽問道。

「不思?」韓姑娘道,「看著是個好孩子,不過悶了些。」

「你覺得他和雨兒……還合適么?」

韓姑娘一時吃驚:「不思和雨兒?你怎會想……」

「當初,太子那面提出聯姻之計,阿孤顧惜雨兒,沒立時答應,這所謂結盟就一直半成不成。單先鋒那時默許夏琰把刺刺從青龍谷帶出去,其實也是怕這件事著落到刺刺頭上,干脆允著夏琰鬧得四鄰皆知。我在想,不如給雨兒也找這樣一個人,免得將來,還生枝節。」

「你未免想多了。」韓姑娘道,「青龍教如今景況,太子躲之唯恐不及,哪里還認這個所謂友盟,更不要提什么聯姻。當時禁軍出城,他但凡還念這個立場,便該設法阻止,以他的身段,總有辦法,他卻也只顧獨善其身,至今連個聲響都沒有,可見所謂結盟,早不存在了。」

「你說這背後之人——會不會——與太子有關?」拓跋夫人忽好似想到什么,「或許是太子在京中之敵,知曉青龍教與他結盟,便暗中推了這一手。」

「京中事務,我不曉得,只聽你們說,太子同朱雀不大對付。不過眼下是兩敗俱傷,倘若真有人,便該另有一方了。」韓姑娘道,「這些事也不必想了,即使知道些什么,以青龍教現今之力,也難有作為,京里政黨之爭,與我們本無干系,只要哥能好起來,便是大幸了。」

「卻只怕以他的性子,終不肯善罷甘休。我只期在他和青龍教都好起來之前,能尋到真正的敵人,否則,這血仇終只能叫夏琰一個人償。」

韓姑娘默然呡緊嘴,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