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二 念念難忘(八)(1 / 2)

行行 小羊毛 2119 字 9个月前

黑暗的洞穴深處此時終於傳來一聲冷哼,在這冷哼的同時,剛剛起身一半的衛楹,身體突然又矮了下去,重重地坐在地上。這一次按住她肩的已經不是一只手,而是一道幾不可見的光——衛楓在此時清楚地看見,那是刀刃的反光。急怒與深憂令得他想也沒想,鐵尺出手,就向那道壓向衛楹肩頭的刀光頂去。「卡」的一聲如金石碰撞卻絲毫不清脆,對面的厚背刀被鐵尺頂得盪了一盪,但隨即以加倍的力量壓回。衛楓手臂一陣酸麻,雙手使勁,以全部力氣強將刀身凌空支住,口中道:「你先走!」

「真當我不存在?」十五顯然有點被這三個字激怒,衛楓看到,他只用右手便與自己旗鼓相當,空下的左手已經抓住了衛楹後襟,輕輕松松地將她扯過,扔到了身後。衛楹當此時其實早沒打算先走,但又被十五這么輕易地拿捏還是令她陷入深沮,一時不知該不該再出手反抗,心神不定間,尺與刀又傳來兩聲音啞的相撞,不知是不是因兩下里都用了過大的力氣之故,這本應電光石火的迅捷交鋒反而顯得十分笨重似的。

衛楓已看見了自黑暗中浮出的那半張臉,這半張臉連同那雙眼睛看起來那么普通,絲毫不見狠厲和殺意,難以想象這竟是他遇過的,最重的出手。

十五顯然用慣重兵,每一擊都如要擊入人骨髓里,以至於衛楓本來欲搶人的,兩下過後卻反被逼退了一步。「賊子!」他痛罵了一聲,「有種報上名來,只會以女子為質,算什么本事!」

十五哪里理他,第三刀欺上頭來。衛楓喊話泄了些氣,此時不敢硬接,側身相避,一面暗運內力,手中變招,用了鞭法里的「挑」訣。他和他大哥衛槙於內力功法上是師從於衛矗一名精擅內力的友人,心法入門不難,口訣明快,與他性情算是相符,有個名字叫「撥雲」,取撥雲見日,空天明朗之意。衛楓年紀雖輕,內力修成已略有所得,只是十五上手威壓太重,他一時難以施展,此時得空,勁貫尺兵,「挑」之一動雖輕,卻足撥千斤,「鋮」一聲金鐵交鳴,果然,竟將那沉重刀身彈開了寸許。

十五招式與運勁上可謂已臻極致、罕逢敵手,內力修為卻其實不長,與衛楓不是一個路數。可他臨戰制敵的手段比之衛楓又何止多出幾倍,一雙處變不驚的眼睛此時非但沒有意外與忙亂,相反,卻泛起了一點奚落的波瀾。這表情令衛楓陡然感到一絲心慌,某種恐怖的直覺籠罩向他全身——肋間涼意逼近,在他意識到那是一枚鐵蒺梨之前,涼意已轉為切膚的痛覺。

他的身手放在臨安各世家同輩里的確算是佼佼了,但那多是以演武場上的裁判而非生死之搏。他以他的世家路子專心一意只圖在兵刃對抗之中勝過對手,卻根本還未意識到——他面對的遠不是個按規矩出牌的對手。大概,就是在十五右手以刀斫向自己面門的同時,左手的暗兵也早毒蛇般侵來——他還是在這反應過來的一剎極扭身形,力圖避開要害,可十五又焉能容他如願。

一瞬的空白幾乎令衛楓放棄了生念,但一切發生太快——他很快意識到,疼痛沒有繼續加劇。他終於能低頭去看肋旁,卻見那枚偷襲的利器已不知何時被一只手握住——確切地說,是被一只手套握住。手套微微用力,刺入不深的利器從衛楓身體拔出,他隔衣按住創口,沿著那只手套看見了沉鳳鳴,才想起——自己是有個幫手的。

「真沒意思,」他面色還沒來得及轉喜,聽見對面的匪人竟然對沉鳳鳴說了這么一句,「每次都有你摻和。」

沉鳳鳴扔掉鐵蒺梨,面上顯然陰郁:「你呢,每次都不長記性。」

沉鳳鳴說的是十五上次刺殺夏琛逃跑時用暗器阻擋萬夕陽,最後萬夕陽的喪命多少與他脫不了干系。而這一回——不知是真的想要衛楓的性命還是出於恐嚇,總之,倘若這鐵蒺梨得了手,十五同衛家的梁子一定也結大了。

「沉兄,」衛楓驚疑未定,忍不住道,「你認識他?」衛楹見自家二哥受傷,顧不得什么,忙近前探問深淺。

沉鳳鳴沒有回答,只看著十五道:「把人放了。」

「這可不行。」十五斷然拒絕,「還沒到時間。」

「什么時間?」

十五並不回答,只是將刀一橫,顯出十足的拒絕。即使對手換作沉鳳鳴勝算已大大不夠,他好像也不在乎。

「別跟他廢話。」衛楓自覺傷勢並無大礙,急上前一步,「拿下他再慢慢問就是了!」

沉鳳鳴伸臂攔住他,「二公子休息片刻,我與他說幾句話。」

衛楓心懷不甘,但單憑他確實奈何不了十五,只能忍了,勉強道,「這人陰毒,沉兄當心。」

沉鳳鳴默不作聲地向洞口走,一直到快走出去了才停下來。十五雖然跟了過去,顯然也並不情願,「有什么話都別問我——你去問我哥。」他漫聲道,「要么你弄死我,否則,人我是不會放的。」

沉鳳鳴卻不說話,就著這里最末的一點天光凝神看了他許久,看到十五有點懷疑起自己臉上有什么不妥,但是仔細一想——臉明明還蒙著。

「真不問是吧?」他擎起刀,就近靠在了洞口,「隨意。你們同衛楹敘舊談天我都不管,但要想帶人走,就別怪我。」

「岳歌。」沉鳳鳴突然叫出他的名字。這兩個字顯然令十五狠狠一驚,身體綳起,刀光驟現:「誰告訴你的?」

那一邊的衛楓與衛楹都好奇兩人要說什么,暗里並未轉開過視線,忽見黑衣人動手,均各驚起卻也不敢便動。十五的刀架在沉鳳鳴的頸邊,於日暮交替間形成一幅剪影,這景象肅殺而詭異,僵持了好一會兒,沉鳳鳴才始用那只戴著手套的手推了下刀身。十五壓得很緊,但手套的堅韌還是讓刀刃一點點被推了出去。

「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扣下衛楹,我告訴你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沉鳳鳴道。

十五的眼神動了動。「用不著。」他面帶鄙夷,「我的家世姓名除了我哥,就只有曲重生知道。我哥肯定不會出賣我,那就只能是曲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