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何秦合理》(1 / 2)

何秦合理 含胭 3818 字 2022-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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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因為喉嚨被摳破有些發炎起熱,在醫院里住了兩個多星期才回家。醫生擔心他因為缺氧而造成腦部二次損傷,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做了腦電圖,確定沒有異常才讓何棠、葉惠琴放心。

回家以後,過了半個月就是春節,此時距離秦理手術失敗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

秦理的確有好轉、有進步,但在外人眼里,他還是和植物人沒有兩樣。因為他依舊沒有自主意識,不會說話也就算了,何棠反復問他簡單的問題,讓他用眨眼來回答是或否,他也不會回應,只是瞪著眼睛盯著何棠看。

醫生說,其實秦理用了一年的時間恢復到這樣子已經是奇跡了。他不忍心對何棠和葉惠琴說實話,轉而去告訴了秦樹和秦勉,說也許秦理就只能恢復到這樣的程度了。

秦樹心里自是萬分傷心絕望,思考許久後還是告訴了葉惠琴。

春節過去後,三月初,春回大地,萬物復蘇,何棠與秦理日夜相伴,就像兩個連體嬰,24小時地粘在一起。

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因為工作上的事宜,王宇霖來中勤建設找秦勉談事,公事聊完後,他委婉地表示想上樓探望一下秦理和何棠。

這大半年來,中勤和富洋更多的是合作關系,秦勉和王宇霖時常有聯系,縱是秦勉心里不齒王宇霖在城南中學項目上的所作所為,他也無法抹殺王宇霖在大劇院項目上對中勤的全力配合之功。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秦勉知道自己不能替何棠和秦理做主,就給何棠打了一個電話。

何棠聽完秦勉的話,淡淡地說:「啊,讓小馬帶他上來吧,我們在十三樓的陽光房。」

掛下電話,她繼續跪在地上,專心地給一盆海棠移盆。這些海棠都長大了許多,有一些已經在小盆子里養不下了,何棠手上沾滿了泥巴,小心地將一株海棠連根從盆里捧出來,移到了大盆里。

王宇霖進來的時候,她正在填土。

王宇霖站在那里,心中有些恍惚。這一天太陽很好,曬得整個陽光房溫暖明亮,房里滿是在春季盛開的鮮花,除去粉色海棠,還有紅色的茶花、橘色的朱頂紅、紫色的風信子、黃色的迎春花……一片奼紫嫣紅,絢爛奪目。

何棠填完土,挽著袖子彎著腰,把大花盆搬去邊上,而秦理則坐在輪椅上,靜靜地待在一邊,他腿上蓋著薄毯,對於王宇霖的到來沒有丁點反應。

何棠拍了拍手上的土,回過身來看到王宇霖,微微一笑,說:「王師兄,你來了。」

王宇霖看著面前的年輕女人,她剪著一頭短發,整個人豐腴了許多,身上穿一身圍裙,雙手沾著泥巴,就像一個花匠。她的眼睛依舊大而明亮,笑起來時甜甜的,有些羞澀,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帶著疏離的神情。

何棠摘下圍裙,洗過手,拉出秦理身邊一張椅子對著王宇霖說:「王師兄,你先陪著阿理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茶。」

王宇霖想說不用,何棠已經去了隔壁茶水間,王宇霖打量了輪椅上的秦理一會兒,又看看四周,終於走去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想了想,和秦理打了個招呼:「呃……秦總,你好。」

秦理自然是沒有反應的,他歪著頭目視前方,均勻地呼吸著。

王宇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

一會兒後,何棠端著兩杯茶回來,她在秦理身邊坐下,對王宇霖說:「王師兄,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我聽阿勉說你升職做了副總經理了。」

他們已有一年多沒有見面,彼時的是是非非都已經隨著時間沖淡了,此時的何棠回憶當初,覺得那時投標碰到的事真的沒有什么了不起,經過了那些事,她懂得了許多,成長了許多,又因為王宇霖這幾個月來一直在和秦勉合作,何棠也就淡漠了自己對王宇霖的恩怨。

王宇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點頭說:「說是副總經理,也就是老樣子,分管市場和業務。」

何棠問:「阿姨現在好嗎?」

王宇霖答:「做了化療,還做了手術,暫時情況穩定,沒有發現轉移。」

何棠欣慰地笑:「那很不錯啊。」

「你呢?你好嗎?」王宇霖看看秦理,問何棠,「他……現在是什么情況?」

何棠拉過秦理的手握在自己雙手中,笑道:「他做手術的時候引發了腦出血,深度昏迷了一段時間,現在正在康復中。」

王宇霖皺眉問:「他會好起來嗎?」

「會啊。」何棠笑得恬淡,「他每天都有進步。」

王宇霖有些遲疑地開口:「那……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子,康復不了怎么辦?」

何棠看著他,平靜地說:「一直都是這樣子啊……那就這樣子過唄。王師兄,他認得我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子,王宇霖突然說:「我五月份要結婚了。」

「哦?」何棠眼睛一亮,露齒而笑,「恭喜啊。」

「你……會來喝喜酒嗎?」王宇霖從包里拿出一份請柬遞給何棠,何棠打開請柬看了新人的名字和婚紗照合影,她眯著眼睛回想了一下,說:「咦?你的妻子……」

「嗯,她說你們見過。」王宇霖點點頭,又說,「何棠,其實……等手上的工作交接掉,我就要離開d市了,我妻子希望我去她那里發展,我母親也會和我一起去。所以……以後我與你見面的機會大概會越來越少,小和尚,我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在d市辦的這場比較簡單,就是一些同事、同學、朋友而已。」

王宇霖的語氣竟有一些緊張,何棠樂了,說:「知道啦,我一定會去的。」

聞言,王宇霖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又坐了一會兒,他起身告辭,何棠將他送到電梯邊,王宇霖穿一身黑色風衣,拿一個公文包,許是這一年事業順利,他愈發顯得意氣風發、成熟有型,等電梯時,何棠沒有說話,王宇霖看著電梯屏幕上的數字越跳越大,他突然低聲道:「何棠,一直想對你說,對不起。」

「沒有關系。」何棠抬頭看他,波瀾不驚地回答,「你有你的立場,我明白。」

「……」

電梯到了,「叮」的一聲開了門,何棠退後一步,王宇霖邁步入電梯,轉過身來,他與她對視。

「何棠。」他手按著邊上的按鈕,遲遲沒有關門,何棠就站在電梯外看著他。

猶豫了一會兒後,他說:「你還年輕,如果秦理一直都好不了,你該為自己考慮。」

何棠不語。

「呵……」見了她的反應,王宇霖自嘲地笑起來,搖頭道,「我似乎沒有立場對你說這個……不過請你相信,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的小師妹。師兄……自然是希望你能過得幸福的。」

何棠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一點點,一點點,終於變成了明朗的笑,她點頭說:「我知道,謝謝你王師兄,不過我現在就很幸福。」

終於,電梯因為久不關門發出了警示音,王宇霖松開了按著按鈕的手,他向著何棠點點頭,說:「小和尚,再見。」

何棠站得筆直,向他揮手:「再見,王師兄。」

******

葉惠琴考慮了幾個月,又去咨詢了秦理的主治醫生,終於決定找何棠好好談一談。

她很鄭重地把何棠叫去,何棠已經有了些預感,葉惠琴想對她說什么。

「棠棠,你才26歲。」

葉惠琴開口時,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把秦理的病歷本和各種檢查報告遞到何棠手里,說,「醫生說阿理很難再醒過來了,他再也不會回到過去那樣子了。媽媽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但是你還那么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呢。你照顧了阿理一年多,爸爸媽媽都看在眼里,我們心疼阿理,一樣也心疼你啊,你是個好姑娘,這輩子不能就這么陪著阿理過啊。你應該重新認識一個優秀的男孩子,組建一個小家庭,生個孩子,兩個人互相扶持著過才行。你放心,爸爸媽媽絕對不會怪你的,你簽下阿理給你准備的離婚協議,除了他給你的那些財產,媽媽另外再送你一套房子,然後你哥哥的病媽媽也會負擔到底。你永遠都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我和你爸爸實在是不忍心讓你陪著阿理這樣子過下去了。」

說到後來,她泣不成聲,何棠慢慢地撅起了嘴,說:「媽媽,想要讓我簽離婚協議,讓秦理先把欠我的婚禮補上,要不然,我不會簽的。」

葉惠琴:「……」

何棠低著頭絞著衣服下擺,見葉惠琴不吭聲,她說:「我一直記得阿理和我說的一句話,媽媽。他曾經對我說,如果有一天他病得很厲害,叫我千萬不要放棄他。他說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他希望我也能做到。」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葉惠琴著急地說,「棠棠,我說句不好聽的啊,像阿理這樣子的情況,我都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不是說我們仔細照顧他就能像常人那樣活到六七十歲的,我真怕他連40歲都熬不到啊,那到時候你怎么辦呢?」

「媽媽,你真的不信阿理會好起來嗎?」何棠盯著葉惠琴的眼睛,疑惑地問,「他明明進步了很多啊……我走了,如果哪一天他醒過來了,發現我不在,到時候他該怎么辦?」

葉惠琴實在也無法再繼續這個話題,匆匆結束了這次談話。她想,何棠也就是一時硬氣,一年多了,秦理也就是這個樣子,何棠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有哪個年輕的女孩真的願意陪著這樣的丈夫蹉跎青春呢?

但是半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卻扭轉了她的想法。

那時是四月底,春季的氣候變化無常,何棠將秦理照顧得很好,自己卻在一次外出曬太陽時穿得過少,凍得感冒了。

這一次的感冒很嚴重,何棠戴著口罩照顧秦理,流涕、咳嗽、頭暈了兩天後,突然發起高燒,葉惠琴叫來秦勉,讓他陪何棠去醫院看病。

何棠發燒到了40度,醫生擔心她變成肺炎,立刻就讓她隔離住院。

何棠這一住院,家里頓時亂作一團,護工們再一次24小時輪班上崗,葉惠琴和秦樹也親自上陣護理秦理,可是令所有人崩潰的是,秦理鬧脾氣了。

同樣的食物,同樣的餐具,同樣的喂食時間,只不過是換了喂飯的人,他就怎么都不肯吃了。

關敬喂他吃飯,把勺子送去他唇邊,他緊閉著嘴不張開,如果硬撬開他的嘴,把食物喂進去,他會像個孩子似的將它們「噗噗」地吐出來。

葉惠琴換下關敬去喂飯,她溫柔地叫著秦理的名字,秦理有一小會兒的怔神,他偏過腦袋,「盯」著葉惠琴「看」了許久。葉惠琴試著將勺子伸到他嘴邊,他遲疑著張了嘴,葉惠琴心里寬慰,覺得兒子還是認得她的。她將食物喂進他嘴里,說了一句:「慢點兒吃,阿理。」

就這么一句話,秦理的面色突然就變了,他皺起了眉,不停地將食物吐出來,弄得自己和葉惠琴身上都臟得要命。

就連葉惠琴試著拿毛巾去擦他的臉,他都不停地轉動臉頰把臉別開,他的左手抬起了一些,擋在葉惠琴的手肘上,還用力地推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到,他漆黑無神的眼珠子在轉來轉去,扭著脖子不停地搖頭,像是在房里尋找什么,卻徒勞無果。最後,他終於累了,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卻還是不肯吃飯,獨自低著頭坐在輪椅上,嘴里發著「呼呵呼呵」的聲音,再也不關注身邊任何動靜。

就這么雞飛狗跳地過了兩天,秦理根本沒吃什么東西,連著洗澡、復健都非常不聽話,推他出去曬太陽也是無精打采。

有時候,家里人圍在一起吃飯時,他會坐著輪椅待在他們邊上,葉惠琴偶爾扭頭去看他,就看到秦理眼睛睜得老大,視線掃過一桌子的人,然後他又扭頭去看周圍,左看看,右看看,似乎總是找不到他想找的東西。

最後他就默默地低下頭來,不管葉惠琴還是秦勉去和他說話,他都沒有任何反應,連頭都不抬一下。

葉惠琴心力交瘁,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讓秦勉去接何棠回家一趟。

何棠回來的時候,關敬喂飯已經敗下陣來,郭建雲正在嘗試中,何棠戴著口罩走到秦理面前,男人無神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抬頭看她,也不顧嘴里有塞進去的食物,嘴角一扯就笑了起來。

黃色的小米粥從他的嘴里漏了出來,弄臟了他的下巴和圍兜,何棠心中柔軟,她拿過毛巾幫他擦凈臉頰,又接過郭建雲手里的粥碗,說:「郭叔叔,我來吧。」

秦理的眼睛一直追隨著她,從來都沒有移開。

何棠的臉上只露出兩只眼睛,眼眶凹陷,眼里還布著血絲,但是秦理似乎能認出是她,何棠舀起一勺粥到秦理嘴邊:「阿理,你這幾天吃飯很不乖是不是?我不在,你就不聽話哦。」

秦理眨了眨眼睛,歪著頭看她,本來已經張開了嘴,突然之間又閉上了,還扭過了頭去。

何棠眼里漫起笑意,她伸手撫撫他的臉頰,說:「還說不得你了,好啦,我答應你,我不走了,你乖乖吃飯,好不好?」

秦理仿佛聽懂了,他又轉過頭來,這一次,終於張開了嘴,何棠慢慢將粥喂進他嘴里,秦理咀嚼了一下,將之咽下。

葉惠琴、秦樹、秦勉等人站在邊上,看著這從頭到尾發生的一切,心里都是震驚不已。

尤其是葉惠琴,她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何棠走或留的問題,而是,秦理根本已經離不開她了。

******

五月,何棠和秦勉、齊飛飛一起去參加了王宇霖在d市的婚禮。

她坐在圓桌旁,看著王宇霖和新娘子站在台上,由著司儀讓他們互相表白、親吻、擁抱。

王宇霖著一身雅致灰色西服,玉樹臨風,笑容滿面,富洋建築的同事在底下起哄,他倒也不扭捏,一把抱住新娘子,兩個人就狠狠地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