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這份默契能保持多久,但應該能持續一段時間。
休息室的茶幾上,收音機里就放著令人聒噪的聲音。
豪斯先生正聲情並茂地贊揚著城主大人的偉大,順便也在最後抽出兩句話的時間,贊揚了杜隆先生的英明決定。
「如果我們把籌碼發給每一個人,營養膏的價格會漲到天上,誰也得不到好處!」
「但如果把籌碼借給我們的鄰居就不一樣了,兩億枚籌碼將創造數萬個就業崗位!拯救十數萬個家庭!我們將得到工作,得到養活自己的機會!」
「這多是一件美事!」
坐在收音機前。
來自落霞行省雄獅部落的哈爾,正好奇地擺弄著這台會說話的機器。
「太不可思議了這鐵盒子里面是住著個人嗎?」
坐在一旁沙發上喝茶的書宇,從采購清單上挪開的視線,好奇地看向了他。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和我說在你父親的宮廷里,有上百個仿生人女仆為什么你能接受仿生人,卻接受不了收音機這種簡單的東西?」
前者的技術含量明顯比後者高得多,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吧。
然而哈爾卻是言之鑿鑿地說道。
「這不一樣的吧?仿生人再怎么說也是人,人會說話很奇怪嗎。」
書宇愣了下。
握在手中的茶杯都停住了。
雖然感覺這句話哪里都是問題,但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見書宇沒有說話,嘴巴閑不住的哈爾,興沖沖地繼續說道。
「你說我要是帶個收音機回去,我的父王會不會把王位傳給我?」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這么做。」擔心把桌子弄臟,書宇把茶杯放下,好言相勸地輕聲道。
昨晚他和管理者打了個電話。
除了溝通采購清單的事情之外,他還把這家伙的事兒順便也提了一嘴。
管理者的建議和老盧卡一樣,不管這家伙繼承王位的概率有多大,多結交幾個朋友總歸不是壞事兒。
反正多雇個文員,也花不了多少預算。
哪怕最後沒有當上國王,他能平安地回部落里當個清閑王爺,對新聯盟而言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落霞行省的面積是河谷行省的數倍,一望無際的沙海綿延數千公里,橫跨整個中州大陸的中部地區,與山脈和草原相連。
那些人聯時代遺留下的綠洲上,分布著數個封建王國,是東西貿易的交通樞紐。
雄獅部落是其中實力不錯,同時相對不那么排外的一個。
這些信息也是新聯盟從過往的行商那兒收集到的。
「頭疼到底什么樣的東西才算是價值連城,難道我非得跑去東邊的理想城嗎?」
哈爾一臉苦悶的關掉收音機,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書宇。
「我的朋友,你能給我個建議嗎?」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沒見過你的父親。」書宇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繼續說道,「不過要我說的話與其琢磨什么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不如琢磨一下你父親的喜好。」
哈爾茫然道。
「喜好?」
書宇點了下頭。
「是的,一個東西是否有價值,本身就是一種主觀的判斷。比如他是個重視貿易的人,你把出門時帶在身上的盤纏翻十倍帶回去,他肯定會對你刮目相看。」
「如果他是個重視軍事的人,你只需要證明自己的勇武就足夠了,比如多砍幾頭死亡爪的腦袋,帶幾個一起出生入死的勇士回家。」
哈爾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明白了意思是投其所好對嗎?」
書宇隨口說道:「你可以這么理解,這會比較方便。」
哈爾一臉苦惱地說道:「可是我父親既不喜歡商人也不喜歡軍人,他只喜歡鑽進女人堆里,隔三差五就要開一次宴會。」
書宇嘆了口氣。
「那你就拐個漂亮的兒媳婦回去證明自己的魅力。」
這部落沒救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世上哪兒不是這樣呢?
繁衍後代反而算是比較健康的愛好了。
然而讓書宇沒想到的是,他只是隨口一說,這個叫哈爾的王子在一番思索之後,臉上卻是露出大徹大悟的表情。
「我的朋友你簡直是個天才!你的這番話讓我茅塞頓開,你來當我的幕僚吧!等我當上國王,你就是雄獅部落的大臣!」
書宇一臉好笑地看著他。
「我的忠誠只屬於偉大的管理者,這種玩笑就不要開了。」
大臣?
他可不稀罕。
巨石城的紙醉金迷都腐化不了他,更別說一個窮鄉僻壤里的部落了。
哈爾閉上了嘴。
他也只是隨口一說,倒沒真指望能讓這個年輕人跟著自己回去幫他爭奪王位,事實上他自己都沒下定決心要不要爭那東西。
這時候,休息室的門開了,盧卡從外面走了進來。
「管理者剛才發來消息,希望我們在巨石城開一家聯盟之聲的分社。」
書宇抬頭看向盧卡,有些奇怪的問道。
「北郊的廣播信號不是能覆蓋到這兒嗎?為什么要單獨成立一家分社?」
盧卡復述著管理者的原話。
「因為這家分社主要報道的巨石城本地的新聞,雇佣的工作人員和記者也以本地人為主。當然,我們會在這些新聞里穿插一些我們的東西,順便糾正巨石城之聲對我們帶有偏見的報道。」
「只不過這些東西不方便我們來說,需要換成他們自己人的口吻。」
「不只是廣播,我們還要做紙媒,將我們的思想寫在報紙上賣給他們。」
書宇臉上浮起一抹驚訝,尤其是聽到盧卡的後半句話,不禁開口道。
「掌握我們自己的發聲渠道確實重要,但將報紙作為宣傳工具這里真的會有人願意為它掏錢嗎?」
巨石城大多數居民的月收入都在100枚籌碼以下,相當於一天也就三枚籌碼左右。
這筆錢剛剛夠他們維持日常生活的開支。
哪怕他們將報紙的價格定在最低每份一枚籌碼,也很少有人能擠出購買的錢。
至於佣兵。
他們雖然有錢,但識字率甚至不如工廠里的工人。
畢竟後者雖然貧窮,但至少生活在巨壁之內,大多有完整的家庭,為了孩子將來能進廠干活,父母多少會在教育上投入一點。
巨石城不是沒有報紙,但基本都是生活相對富裕的市民才會購買。
在這里,紙媒的市場規模相當有限,一家外來的報社很難殺進去。
如果是為了宣傳目的,這顯然算不上一個好主意。
面對書宇的困惑,盧卡用篤定的口吻說道。
「會有人買的,我們的報紙就是為巨石城的普通居民准備的。管理者大人說,每月只需要支付一枚籌碼,就能收到一整個月的報紙。」
書宇皺了下眉頭。
「這樣的話,普通人確實能負擔起了,但對我們而言,成本壓力恐怕不小吧」
每月只需支付一枚籌碼,相當於一公斤營養膏的零售價。
這幾乎等於白送了。
盧卡點了下頭。
「一開始肯定會有壓力,」
書宇緊鎖著眉頭,不過很快臉上便浮起了一絲恍然的表情。
然而坐在一旁的哈爾仍舊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好奇問道。
「為什么賣得多反而成本壓力小了?難道不應該更大嗎?」
「因為我們可以在報紙上刊登廣告,能夠掏錢買報紙的人,通常不會吝嗇在面包和服裝上的投入,甚至在品味方面也會有所追求。」耐心地解釋給了一旁的哈爾,書宇的眼中不禁浮起了一絲贊賞。
不愧是管理者大人。
連這種事情都考慮到了!
見書宇替自己解釋了,盧卡淡淡笑了笑,繼續說道。
「最初的推廣階段,我們可以找一些當地居民常去的平民酒館合作,免費向他們供應一個月的報紙。」
「還可以和一些優秀的工廠合作,比如十支核子可樂空瓶換一張報紙。」
書宇忍不住贊道。
「這個主意不錯!」
核子可樂在巨石城酒館有著足夠的知名度。
而那些失業的工人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收集那些東西。
這對於工廠和報社雙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兒。
「最近我們和巨石城的關系有所緩和,現在正是做這件事的時候。」
「當然,為了達成我們的長期目標,我們需要一位腦子靈光而且擅長運用文字的人才」
說到這兒,盧卡停頓了一下。
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哈爾的身上。
擅長運用文字這點倒是沒什么可說的。
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話嘮,其次便是用12種不同的藝術字體,寫那些押韻但沒什么營養的打油詩。
只不過腦子靈光這點
對他來說要求會不會太高了?
「你們看著我干什么?」哈爾被看的有些心虛,緊張地問道。
他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盧卡沒有繼續看他,甚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了書宇。
「你覺得如何?」
「我不知道,我們在這方面的人才太少了,如果讓我來編撰報紙,我會把新聞寫得很嚴謹,但除了我們自己人,恐怕沒幾個人願意看完。」
在輿論場上,他們的對手不是巨石城的工廠,也不是市政廳。
而是那個滿嘴跑火車的豪斯,還有他所代表的那一群人。
在巧舌如簧的口才和城牆一般厚的臉皮面前,再完美無缺的真理也會讓步。
而同樣具備這兩樣素質的人才,或者說無賴,在新聯盟實在是太稀有了。
聯盟的新聞行業才剛剛起步,新聞人員大多還是照本宣科的念稿,甚至只上過半年的夜校。
避難所的「wanjia」們或許有這方面的天賦,但他們根本不會人聯語,連日常溝通都得借助翻譯工具完成。
嚴格意義上來說,哈爾也不是這樣的人,那彬彬有禮的教養和無賴的形象相去甚遠。
不過這兒畢竟不是他的家鄉。
放飛自我一下,或許問題不大?
至少他的口才和文字功底值得信賴,其他的都是經驗問題,可以在工作中鍛煉。
面對老盧卡擔憂的眼神,書宇表情同樣充滿了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下頭。
「管理者大人讓我們不要太過拘泥一個人的來歷、出身和血統拋開不夠聰明和經驗不足這兩點,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認為值得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