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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號避難所的醫務室。

平躺在掃描床上的羅驊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銀白色的天花板。他試圖從床上坐起，不過發現麻醉劑的效果還未褪去，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除了左手——

看著眼前的彷生學義體，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這時候，陌生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喲，醒了？」

羅驊緩緩挪動脖子，看向站在掃描床邊的陌生男人，剛想問這是哪里，忽然瞧見那人胳膊上懸浮的一根根細如發絲的銀線。

他認得那東西，那是用來對神經元進行微創手術的「手術刀」，常見於一些被用來進行義體改造手術的大型醫療器械。

會將這種東西裝在彷生學義體上的人，也只有那些對繁榮紀元技術痴迷到近乎偏執的家伙了……

喉結動了動，羅驊從嘴里擠出一句話。

「你是學院的人？」

「沒錯，404號避難所分院，我是這兒的院長。」

拿楚光給自己畫的餅開了個緩和氣氛的玩笑，殷方將細如發絲的刀具收回了小臂內側的接口。

看著躺在掃描床上的那人，他澹澹笑了笑，接著說道。

「歡迎來到404號避難所，除了學院分院的院長，我還是這兒的科考團團長。順便一提，你身上的彷生學器官挺有意思，我剛才打開研究了下，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羅驊無奈地說道。

「……我介意有用嗎？」

「確實沒什么用，已經結束了。」殷方揶揄了句，繼續說道，「我叫殷方，如果你的零件出了什么故障，可以找我修。」

「羅驊……企業銀翼集團員工，」羅驊環視了四周一眼，眼中寫滿驚訝，「這里……是404號避難所？」

殷方的眉毛輕輕抬了下。

「沒錯，你沒來過？」

「來過到是來過……」

就是完全不記得有這個房間。

羅驊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來什么，立刻看著站在掃描床旁邊的殷方說道。

「你們的管理者呢？」

「就在門外，要我喊他進來嗎？」

羅驊點了下頭，剛要開口說一句「拜托了」，醫務室的門便曾的一聲向上打開了。

只見一男一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個留著銀色長發的美女他同樣看著面生，不過站在她旁邊的那位，他卻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楚光……」

楚光笑著點了下頭。

「我們又見面了。」

相比起一年前剛遇見時，躺在床上的年輕人老成了許多，臉上更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如果不是殷方順手替他把胡子剃了，那種藝術家的氣質估計會更明顯。

羅驊的眼中浮起一絲激動，掙扎想要從掃描床上坐起，不過卻被楚光抬手制止住了。

「別激動，有什么事兒躺著說也是可以的。好不容易把你弄醒，別等會兒話說到一半又暈過去了。」

楚光笑了笑，關心地繼續問了句。

「感覺怎么樣？好點了沒。」

「好多了……」羅驊咽了口唾沫，緊接著便開口說道，「我們找到了！」

「0號避難所嗎？」楚光若有所思問道。

「嗯！」羅驊激動地說道，「就在大荒漠……我們找到了那地方的入口！」

「它長什么樣？」

「不知道。」

「不知道？」楚光意外地看著他，「你不是進去了嗎？」

羅驊臉上浮起一絲苦澀的表情。

「准確的說應該是，我們差一點就進去了……」

楚光思忖道：「……因為軍團？」

羅驊表情沉重地點了下頭。

「我們成功找到了0號避難所的坐標，也從一位關鍵人物手中拿到了進入避難所的鑰匙……就是你手上的那個。」

楚光看了眼手中的銀色卡片，陷入了沉思。

躺在掃描床上的羅驊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他們比想象中的難對付……雖然我們有動力裝甲，但他們的戰斗力並不弱，而且距離大荒漠最近的2號綠洲，那里的獵鷹王國是他們的附庸。」

「面對潮水一般涌來的士兵，我們只能放棄了開拓者號，一部分人躲進了太空電梯基座附近的臨時避難設施。」

楚光愣了下。

「……太空電梯？！」

「嗯，你不知道嗎？」

羅驊奇怪地看了楚光一眼，見後者緩緩點頭，於是繼續說道。

「大荒漠中部赤道附近就是人聯時代太空電梯的遺址……那東西兩百年前就塌了，整個大荒漠上到處都是它的碎片，最遠的一塊甚至掉到了東海岸。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0號避難所就在那附近！」

深深吸了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楚光。

「盧揚……我們的隊長讓我一路向東走，無論如何絕不能讓軍團的人拿到那張卡片。」

「那是我們結束這片大地上一切苦難的最後希望。」

食指和拇指捏了捏眉心，楚光花了片刻時間，消化了這龐大的信息量。

「我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們，不過現在的情況是，軍團的飛艇已經開到了我們鼻子底下。不解決掉它們，我們的人得往南迂回一大圈才能進入落霞行省……你有辦法聯系上東海岸那邊嗎？」

羅驊眼中浮起一抹焦慮。

「我們已經和企業匯報了情況，他們人還沒到嗎？」

聽到這句話，楚光的表情變的有些微妙。

「到是到了，不過只有一百多人……你確定那點人夠用嗎？」

羅驊明顯愣住了。

「一百多……怎么會只有一百多人？！」

看著眼中逐漸寫滿焦急與難以置信的羅驊，楚光默默地點了下頭，繼續說道。

「事實就是如此，來的是第26突擊隊，編制就一百人出頭，隊長是雲松。雖然他們有二十台動力裝甲，但嚴重缺乏重武器……說實話，那點兒人我看都覺得夠嗆。」

這也是他沒有去喊那些人回來幫忙對付鋼鐵之心號的原因之一，那一百多個人根本派不上用場，不如讓他們先去西邊幫忙。

他需要的是更大力度的支援。

不管是武器也好，技術也好，有多少他要多少。

羅驊咬著牙說道。

「一只突擊隊絕對不夠！不說軍團部署在落霞省西側的兩支萬人隊，單說獵鷹王國的常備軍就在十萬上下！就算二十台動力裝甲……也不可能對付的了這么多人。」

楚光嘆了口氣。

「我也是這么覺得。」

尤其是在看到了那門400mm主炮的威力之後，他更加確信了這一想法。

老實說，他甚至有點懷疑，東海岸那邊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否則為何援軍只來了這么點兒人。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停頓了片刻，楚光接著問道。

「你們就沒有什么大型運輸機或者飛艇之類的東西嗎？」

羅驊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有是有，可光是這兒距離東海岸就將近三千多公里……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電鰩』的最大航程。」

「電鰩」是企業裝備的雙引擎運輸機，飛行模式可在固定翼和垂直起降之間切換，最大航程只有五百公里。

否則雲松那些人也不會走陸路過來了。

一直以來，企業都只有理想城這一座幸存者聚居地，和雲間行省的其他幸存者聚居地僅僅只是保持貿易往來，既沒有超遠距離部署和作戰的需求，也沒有海外軍事基地，因此根本沒有點過大飛機的技術。

現在開始研發倒也不是不行，有先進的動力技術和儲能技術，設計一款實用的裝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很難。

然而能不能趕上眼下的危機卻是個問題。

羅驊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他開口道。

「總之，無論如何得先想辦法聯系上企業……我必須將這里的情況告訴那邊的人！」

楚光問道。

「你還有『候鳥』嗎？」

「那么大的家伙……我怎么可能隨身帶著，」羅驊干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不過除了候鳥……其實還有一種應急的辦法。」

楚光立刻問道。

「什么辦法？」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殷方忽然插了句嘴。

「又是軌道衛星嗎？」

羅驊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怎么知道。」

殷方的臉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語氣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諷刺。

「你們又不是第一次干這事兒。」

楚光微微皺了下眉頭，有點兒沒太聽懂。

「軌道衛星？什么意思？近地軌道不是已經被太空垃圾填滿——」

「正因為外層空間軌道上飄滿了太空垃圾，所以總能找到一兩個還能用的東西不是么。」

放下了抱著的雙臂，殷方用揶揄的口吻繼續說道。

「只要將一部分數據上傳到還能工作的衛星，然後用剩余的燃料引導衛星墜落到東海岸附近，撿到衛星的人只要拿根撬棍或者斧子，像砸椰子殼一樣把那坨鐵疙瘩給砸開，就能看到里面寫了些啥……這種焚琴煮鶴的事兒，也就他們干的出來。」

楚光愣了下。

卧槽？

還能這樣？

不只是楚光愣了下，站在一旁的赫亞也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終於聽出了那句話中嘲諷的意味兒，羅驊臉一紅說道。

「我們又不是用它打電話，只是特殊情況才會應急一下。」

楚光忍不住說道。

「可是……為什么一定要讓衛星掉下去，只是作為信號中繼器不行嗎？」

殷方搖了搖頭。

「你想的太簡單了。首先，能夠通過這種方法利用的衛星，並不是低軌道的通訊衛星，而是一種續航時間較長、質量更可靠的科研衛星，我們一般稱其為……t系列衛星。」

「這類衛星通常位於更高、更寬闊的同步軌道，它們通常和地面保持相對靜止的，且只和正下方的研究設施能夠聯絡……並且聯絡的方式也不是無線電，而是照射范圍更窄的激光。」

楚光：「激光？！」

殷方點了下頭，言簡意賅道。

「沒錯，需要交換信息的時候，地面研究設施會打一束光上去，天上再打一束光下來，你可以大致的理解成，隔著三萬六千公里，用一把手槍命中一枚硬幣大小的發信器……這種通訊方式的保密性非常可靠，除了與衛星關聯的那座研究設施，你幾乎無法從其他地方聯絡上那顆衛星，更無法獲知衛星的具體坐標。」

「一般來說，地面通訊基站如果與衛星連接中斷，這類衛星就會進入休眠狀態，直到被再次喚醒。因此理論上，這些衛星通常會存有剩余的能量，且剩余能量至少能滿足一次軌道切換。」

楚光若有所思道。

「所以只需要找到能夠與這類衛星聯絡上的地面基站，就能將數據寫入衛星，然後再引導衛星墜落……」

「是的，所以說這些人焚琴煮鶴，東海岸的那些人對戰前文明遺跡的利用可以說是毀滅式的，完全不懂什么叫可持續利用。摔一架造價幾千萬的科研衛星只為了打個招呼，嘖嘖……」

殷方語氣諷刺地嘖了嘖舌頭。

雖然這句話是針對企業，並不是針對躺在這兒的羅驊，但仍然讓後者漲紅了臉。

「我們這不是在討論軍團的問題嗎？或者你有更好的辦法？」

殷方干脆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