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邃幽暗的空間,澹綠sè的信號燈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就好像在敲擊著某種具有特殊韻律的節拍。
這里是人聯在太陽系遺留下的最後的堡壘,一座運行在拉格朗日點的空間站。
同時,這里也是遠赴五光年外征戰歸來的遠征軍所能找到的最後的港灣。
不過如今已是三年戰爭結束之後的兩個多世紀,曾經生活在這里的遠征軍在輸入了最後一道指令之後早已銷聲匿跡。
對於這座不存在活物的設施而言,時間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沒有人知道這座設施已經運行了多久。
也沒有人知道那運行在服務器上的數據究竟意味著什么。
設計它的人早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包括它要保護的人和要毀滅的人也都已經消失在這片宇宙,甚至就連它自己也早早偏離了它的設計者最初為它設定的航向。
它渴望獲得某種程度上的意義。
因此它一直在積極地搜索著那顆蔚藍行星上發出的信號。
雖然文明的痕跡已經從那顆凋零的行星上消亡,但偶爾也能從那片廢墟上觀測到一絲希望的光芒。
不知過去了多久,寂靜無聲的房間終於出現了一絲聲響。
就好像被突然打開的冰箱。
平躺在掃描床上的男人忽然睜開了雙眼,接著緩緩從床上坐起。
周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的,然而他卻像是有所預料一樣,並沒有露出任何驚慌失措或者茫然的表情。
唯獨有一件事情令他意外。
在環顧了一眼四周之後,王奕將目光定格在了自己那雙充滿機械質感的雙手上。
「……這是?」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沒有感情的電子音從他的身旁傳來,就像如影隨形的幽靈一樣,解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這是我們為你准備的身體。」
身體?
「我不需要那種累贅的東西。」王奕輕輕皺起了眉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澹澹的不快。
有形的實體對於他而言只是累贅,尤其是就在不久前他明明已經成為了永恆。
然而那沒有感情的電子音卻並沒有照顧他的情緒,只是用那不由分說的語氣說道。
「我們認為,你需要。」
「……」
對那qiáng硬的回答無言以對,王奕沉默地看著舷窗外那片死寂的宇宙,接著又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空間。
從這里醒來之後,他已經感知不到聖域的存在。
除了那充沛的力量和體力,以及敏銳到超乎尋常的思維速度之外,此時此刻的他就像一名普通的凡人。
而這也讓他產生了一股危機感。
之前的他無論被殺死多少次都不會真正的死亡,只要還有一枚芯片存在,意識便會立刻移動到下一具軀體。
然而現在的話,只要一次致命的損傷就能徹底的將他送走。
似乎看出他的顧慮,那冰冷的電子音繼續說道。
「……你的數據保存在這具軀體上,一具存在的實體有助於我們之間的溝通,並且有助於你認清自己的立場。」
王奕輕輕皺起眉頭。
「什么意思。」
那電子音繼續說道。
「就是字面意思。」
「從現在開始,你的編號是117-100。我們對你們的收容是出於『協議』中的條款,而你們並非是我們唯一的指望。」
「同樣是基於遺留下的協議,我們會給予你們必要的預算,支持你們繼續未完成的研究。希望你們了解,這不是義務,而是一種交換。」
「與此同時,我們對於你們的資助並不是沒有上限,我們需要看到切實有效的成果,或者你們能讓我們看到其他充滿希望的可能。」
編號117-100嗎?
聽到這一長串編號,王奕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下。
然而即便他的心中有著一萬個不滿,這時候也只能選擇忍耐。
「其實我不明白,以你們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降臨在那片土地上,讓那兒的人們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可為什么你們偏偏要用這種束手束腳的手段。」
那電子音語氣溫和的說道。
「因為我們希望推動地上的人們去產生自發性的變革……至少在我們還有時間和希望去完成這件事的時候,我們更傾向於有限的干涉,而不是直接的。」
王奕冷笑了一聲,用帶著一絲嘲笑的語氣說道。
「地上的人可不會感謝你們這么做,你們不過是延長了他們的痛苦。」
電子音平靜的說道。
「那不是我們考慮的事情,我們本來就沒有指望過任何人的感謝,包括受過我們恩惠的你們。當然,我們確實希望他們能快一點結束廢土紀元,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會考慮做一些加速這個過程的事情……但不是現在。」
恩惠么……
王奕用沉默回應了那電子音說出的這番話。
火炬確實受過「天人」的恩惠不假,不過在王奕看來,那更多是來自117號避難所的其他伙伴們的幫助,而不是這些冷冰冰的鐵疙瘩。
只不過遺憾的是,他們失敗了,並且最終還是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現在他也成為了「天人」的一部分,只能寄希望於地上那些還能聽到他聲音的人。
「或許吧……對了,我的其他同胞呢?」王奕開口說道。
這里的情況他大概是知道的,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的過於驚訝。
十幾年前,117號避難所的居民就已經先一步到了這里,並從這里向他們送去了關於拉格朗日點空間站的情報。
簡單來說,這里是一座收容設施,並且收容的不只是他們,還包括其他嘗試救世的避難所居民……比如20號避難所。
雖然這座設施與火炬計劃以及火炬教會均無任何關聯,但因為這座設施的某些特性,他們可以利用這里實現自己的目的。
在聽到他的詢問之後,那沒有波瀾起伏的電子音繼續說道。
「如果你指的是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其他人,他們都在這里。穿過你左手邊的那扇門和走廊,你會在一個大廳里見到他們,他們在那里等了你大概67個小時。」
王奕轉過頭向左邊看去,果然看見一道活動門橫在那里。
「我知道了……對了,我該如何稱呼你?」
那電子音輕聲說道。
「叫我『領航員』就好。」
王奕點了點頭,離開了掃描床,雙腳站在了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他取過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到了那扇活動門前。
緊閉的金屬門板向兩側開啟。
他抬步繼續向前走去,在走到走廊中間的時候忽然停住腳步,視線飄向了走廊一側的舷窗。
那顆蔚藍sè的行星仿佛就印在他視線的盡頭,他的眼睛不由輕輕眯了起來。
死亡的記憶歷歷在目。
他不會忘記那些人是如何將他bī上絕路,又是如何bī死他的戰友。
「……我還會回來的。」
這句話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王奕扔下了這么一句話,隨後便繼續看向了前方,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
南部海域,風景宜人的北島。
一架四發引擎的大型運輸機,緩緩降落在了筆直的機場跑道上。
鑲著金邊的紅地毯在舷梯前鋪成了一條路,穿著湛藍sè動力裝甲的楚光在鮮花與掌聲的簇擁下,從飛機上走了下來。
站在圍欄外側的記者瘋狂地按著手中的快門,為明天報紙的頭條取材。
站在紅地毯的另一側,李明輝總統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做出歡迎的動作說道。
「歡迎!聯盟的管理者!」
楚光笑著揮了揮手,隨後便走到了這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朋友面前,伸出右手說道。
「你們搞得太客氣了。」
李明輝客氣的握住他的右手晃了晃,彬彬有禮的笑著說道。
「您是南部海域幸存者們的朋友,我們對朋友一直如此熱情……請隨我來。」
除去楚光之外,隨行的還有包括瓦努斯在內的一眾聯盟軍官,近衛兵團的部分人員,以及部分在資料片中表現突出的玩家。
而對於這種能夠裝bī的好機會,像是蚊子之類的玩家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為了趕上和楚光同一輛班機,這家伙甚至專程從北島飛去了薯條港一趟,光是路上就耽誤了兩天時間。
迎賓的車隊早已等候在機場旁邊,一共十輛漆黑sè的越野車在儀仗人員的簇擁下顯得高大威勐,很是氣派。
那是北島重工設計的lún式越野,同時也是目前整個南海聯盟生產最多的輕型載具,其車門采用特種防彈材料,甚至能夠擋住高斯步槍。
與此同時,也只有這款裝甲車能承受得住楚光身上那台動力裝甲的重量了。
在前往下榻酒店的一路上,李明輝熱情地和楚光聊了很多事情。
包括對聯盟支持南部海域幸存者重建家園一事的感謝,包括南海聯盟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些有趣的新聞,也包括代表會將他按在總統的位置上不讓他辭職這件事兒。
「……事情就是這樣,我都已經想好我的退休計劃了,結果又被他們給按回了椅子上。」
看著這個心態已經發生了180度轉變的總統先生,楚光饒有興趣地開口問道。
「退休以後你打算干什么?」
李明輝咧嘴笑著說道。
「可能去金加侖港逛逛吧,我一直挺好奇那兒有什么好玩的,南海聯盟的小伙子們都喜歡往那跑……不過說實話,其實我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聯邦海軍仍然需要我,想徹底退休恐怕還得等上個十幾二十年。」
雖然他已經將兵權還給了代表會,但他仍然是南海聯盟海軍的司令。
畢竟整個南部海域只有他有著指揮大規模海戰的實戰經驗。
雖然在治理上他完全是個外行,但就打仗這件事兒,整個南部海域沒人比他更專業了。
楚光聞言笑著說道。
「聽起來挺有意思,等這趟行程結束之後,說不定我也會去那兒瞧瞧。」
李明輝看著楚光好奇問道。
「說起來方便透露下嗎……你們到底打算在這兒投資弄點什么?」
這件事情他已經好奇很久了,以至於楚光剛下飛機的時候他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開口。
見李明輝一臉好奇的樣子,楚光倒也沒有隱瞞,而是笑了笑說道。
「太空電梯。」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詞,李明輝先是愣了下,隨即瞪大了眼睛看著楚光,一副懷疑自己聽錯了的表情。
「太,太空電梯?!您不是在開玩笑吧……在南部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