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輝立在一旁,雖然明年就要當官,但在王賢面前,他仍以聽差自居,不肯坐下。但他的臉上寫滿興奮,眉飛色舞的講述,自己這些日子的風光:
「剛回來幾天倒還平靜,也就是和衙門幾個相好的走動走動,誰知打臘月初十開始,我家的客人就沒斷過。起先還是那些大戶家的管家、子侄之類的過來送點年貨。後來聽說我已經有了告身,那幫員外就徹底放開了,整天過來串門子,我爺爺開始還很提氣,後來也招呼煩了……」帥輝笑道:「這么說吧,這都半個多月了,除了年夜飯,我就沒在家吃過一頓。」
「還沒在家睡過一宿。」二黑端著個熱騰騰的方托盤進來。「這家伙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我就好這口。」帥輝忙把果盤端著,讓二黑把托盤擱下,笑道:「人各有所好,就跟你好吃一樣。我也沒咒你撐死。」
「得了得了,大人還得吃飯呢。」二黑白他一眼,笑道:「大人不去坐席也是對的,陸員外從京城請了大廚來,不是縣里酒樓能比的。」說著垂涎三尺道:「正宗金陵烤鴨!別處可吃不到!」
王賢沒想到,托盤上竟是一只才出爐的烤鴨,棗紅色、油淋淋,熱騰騰,還附帶蒸荷葉餅蔥醬之類。這跟後世的北京烤鴨有啥區別,為啥叫金陵烤鴨?
轉念一想,他才想起來,再過幾年,大明朝的都城就要從南京遷到北京了,估計烤鴨也是那時候傳過去的吧。管他呢,正宗好吃才是王道!
王賢嫻熟的拿起一片荷葉餅,鋪上蘸醬的蔥白,再夾一片烤鴨。廚子的手藝確實了得,片得很薄,每一片都有皮有油有肉,卷起來咬一口,感動的王賢險些流淚,就是這個味!幾百年都沒變過!
招呼二人一起下手,風卷殘雲干掉整只鴨子,三人吃得是滿面紅光,大呼過癮。興起之處,王賢請大廚過來相見,只見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家,清瘦清瘦,身上收拾的干凈利索,混不似那些油膩膩、圓乎乎,活像一個獅子頭的廚子。
「這位老丈高姓大名,原先在哪高就?」王賢笑道:「這烤鴨可不是一般店面的手藝。」
「大人謬贊了。」大廚呵呵一笑道:「老朽姓董,您叫我老董就成,我干過的店鋪多了,手藝也算不上太好。」
「好,我說好就是好!」王賢一如既往的霸氣道:「看賞!」
帥輝便端了兩吊錢,大廚接過來,禮貌道了謝,端了托盤就下去了。
「這廚子,還挺有范。」帥輝摸頭笑道。
「一人一個性格,」王賢搖頭笑笑,並不在意。
然而不一會兒,廚子又端著托盤回來,原來他將烤鴨時遞出的一碗鴨油蒸了蛋羹,又將鴨架煮了湯。蛋羹金黃,鴨湯奶白,讓人垂涎欲滴。原來這董大廚,是用行動表示感謝,而不是嘴皮子。
這讓王賢幾個對他好感大增。再一嘗蛋羹和鴨湯都是從沒唱過的鮮嫩和鮮美,讓人覺著董大廚有點個性也是應該的。
撤掉吃食,清茶上桌,王賢才開口問道:「他們找你干啥,不會是拉家常吧?」
「其實就是套我話。」帥輝笑道:「問大人在浦江的經過,問大人和什么人交好,問大人真認識藩台臬台欽差?」說著嘿嘿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旁敲側擊,問大人准備怎么對付他們。」
「你怎么說的?」王賢問道。
「按照大人的吩咐,我當然支吾著不肯說,但也不小心抖了點猛料給他們了。」帥輝笑道:「我說大人離開浦江前,周臬台曾專門和你談了半個時辰,似乎是要你回富陽,查個什么案子。把他們急得呦,直問我什么案子,我說我也不知道,但周臬台親自吩咐的,肯定不是小事兒。」
「後來他們好像還打聽了,知道這段談話果真存在。」二黑也道:「然後就開始猜了,有人猜是秋後算賬……當初他們讓鹽運使扣了糧船,讓藩台臬台都落了面子,這會兒周臬台倒出手來,想收拾他們;還有人猜是魏大人給周臬台捎話,請他幫著對付他們……總之是猜什么的都有,簡直自個把自個嚇死。」
「唉,最怕這種半真半假的瞎話,誰都不敢不信。」帥輝笑道:「加上李員外那老貨臨陣倒戈,他們是徹底沒心氣了,昨晚半夜三更找到我,想讓我跟大人帶個話。」
「什么話?」
「此事有些誤會,他們絕對不敢和大人對著干,請大人放他們條生路。」帥輝道。
「……」王賢咂咂嘴,摸著下巴道:「我怎么覺著,自己在他們心里,跟索命無常差不多呢?」
「嗯,差不多。」二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