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節 未寫成的福字(1 / 2)

一六二二 石斑魚 1635 字 2022-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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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歸樓蓋了三層高,最頂一層可以俯瞰整個昌化縣城,算是昌化縣最好的酒樓了。|文學昌化縣體面商紳平日里多來娛樂消遣,也算是這窮鄉僻壤為數不多的社交場所了。賬面上,忘歸樓是夏居華買下的,不過說到底也是張文定的私產,這次自然也被充了公。

龐寧在昌化混了幾年,也不知道來過忘歸樓多少次,對這里是再熟悉不過。輕車熟路到了門口,卻見那大門緊緊關著,哪里看得到一個李家的人,龐寧心中疑惑,便讓張羅寒去喊門。張羅寒知道頭領看重李家,上去客客氣氣敲了敲,半天也沒有反應。龐寧心中一緊,就要上去推門,卻聽見吱呀一聲,門從里面打開了,後面站著個身著孝服的女人。

那婦人從眉目看頗為俏麗,但這時卻一臉的疲憊,身子更是單薄得搖搖欲墜。婦人看到龐寧,似乎呆了一下,眼中頓時蒙了一層霧氣,深深道了聲萬福,說,「未亡人陳門辛氏見過龐頭領!」

龐寧聞言問道,「你丈夫是誰,你怎么認得我?{ 」辛氏定在行禮的姿勢上,低著頭說道,「先夫李延正,生前多有提起龐頭領容貌事跡,未亡人因此識得。」

龐寧心中一個咯噔,暗道來晚了,一時卡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胸中氣悶,使勁咳嗽了幾聲才緩過口氣來,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李延正年紀輕輕的,怎么回事?」辛氏聲音一時哽咽起來,低頭道,「前些日子家里沒糧,先夫去米店用被子換米,也不知道被哪個挨千刀的說了一頓,延正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哪里受得了。抱著被子跳到了城東那口井里,幾個鄉人仗義救了上來,但他身體單薄,回來沒幾天就…」話沒說完,低著頭已是泣不成聲。

原來呂策看在龐寧面上,給李家留了二百兩銀子,還專門把這忘歸樓送給了李家,按理說雖不比以前,但也可以維持小康日子。但李家家大業大,這一時失勢,事情卻沒那么簡單。李老爺中年得獨子,臨產時候結發妻子難產死了。後來填了四房妾室,卻沒有落下一個兒女。那四個妾室的娘家,在昌化都不是富裕大戶,如今身家清白投了五源軍,一時竟都比李家體面。

四房人過慣了富貴日子,擠在一個忘歸樓里守著清貧,沒幾天就生了事端。學開始還個個哭喊著老爺子主持公道,鬧到後面看不到出路,娘家兄弟各自來鬧了一通,把銀子衣服一分,竟都散了。李員外為官一生最重清名,老了得這一出沒能承受得住,晚上起來一根繩子在梁上了斷了。李延正哭了一場,奈何家里銀子分得精光,竟連給父親下葬的費用也沒有。前些天家里沒了米,李延正見天氣暖了,拿冬天的被子去米店想換點米來,幾個米店伙計不肯要那被子,冷言冷語把李延正轟了出來。

李延正從小受人伺候著,最好賦詩填詞,哪里受過這樣的挫折。家里等著米下鍋,李延正沒換成米,抱著被子在縣城里打轉,走在半路想到父親還沒棺木出殯,悲從中來,一頭扎進了井里,撈起來以後病了幾天,就這么去了。

龐寧聞言長長吸了口氣,道,「弟妹帶個路,我再看一眼李賢弟。」辛氏這才察覺自己失禮,擦了眼淚帶龐寧到了二樓一間大房門口,卻又流著眼淚不肯進去。龐寧推門進去,見李延正和李老爺身上換了干凈衣服,並排躺在一起。這間房間本是忘歸樓的一個包廂,叫做東海堂,是龐寧以前最喜歡的隔間了。想到以前多少次在這里和李延正拼酒斗詩,又想到李家幾次幫自己,龐寧嘆了口氣,抬頭見牆上寫了一首詩,不禁念道,

「去歲酒酣霓賞處,今朝落魄書生墳。金戈鐵馬似曾見…」

念到這里龐寧身子一抖,聲音停了下來,半晌慘然嘆道,「李兄弟這是怪我了。」

跟在旁邊的張羅寒往牆上一看,最後一句是,「原是山中故來人。」張羅寒入谷四年了,也識得這幾句詩,心中暗嘆這李延正可憐。見龐頭領站在那里臉上一陣黑一陣白,不忍安慰道,「這也是家事使然,不是頭領爺可以預料的。」龐寧心里正難受,聽到張羅寒的話,看著他吶吶地說,「要不是我來晚了,哪會搞成這樣?」

張羅寒見龐寧似乎有些失常,這哪里是問他,分明是求自己安慰。趕緊作揖答道,「頭領不是聖人,不能事事苛求自己,李家父子若能再候幾日,事情也不是這樣。」那辛氏聞言,臉上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又不敢哭,只低聲在那里抽泣。龐寧聽了這話似乎才緩過勁來,點了點頭,道,「弟妹莫要悲傷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