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開完會回來,借著酒勁跟朱浩說及,言語中有點不恥王府不顧百姓死活。
朱浩正色道:「興王府只是大明的藩王,名義上有守護地方安穩之責,但更多是依附在百姓身上的寄生蟲……你第一天知道這個理兒?」
唐寅皺眉:「如此說來,你覺得如此做是正確的?」
「唐先生,我這么說吧,如果大水當前,地方受了災害,百姓顆粒無收,而王府則受災很輕甚至是沒有受災……你作為一家之主,難道不應該優先抉擇這個選項嗎?」
朱浩分析朱祐杬的心理。
「呵呵。」
唐寅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朱浩道:「你要讓興王府承擔守護地方百姓的責任,就要給他一定權限,而不是處處制約。此前興王府抵御盜寇侵凌上,就是孤軍奮戰,那時州衙好歹有所支持,可現在修河堤,涉及人力物力浩大,官府袖手旁觀,興王府恐獨木難支。」
提到地方官府存在的問題,唐寅臉色冷了下來。
怪興王府冷血無情,還不如說是新知州不作為。
「這年頭,都是為了自家,少有為國為民的,唐先生有此等胸懷很好,但也要建立在能改變當前一切不平之事的基礎上……你作為王府幕僚,最重要還是保證王府的利益,不是連袁長史都沒提出反對意見嗎?」
說完,朱浩繼續埋頭寫他的東西。
唐寅點了點頭。
袁宗皋一向標榜仁義,可一旦王府利益與地方百姓利益發生沖突,也果斷選擇站在王府一邊,說明人都有私心。
「朱浩,你在干嘛?」
唐寅看到朱浩寫寫畫畫,筆耕不綴,當即問道。
朱浩道:「我之前讓人考察了安陸地界幾十里河堤的情況,畫了圖紙,標明哪里有問題,可以找人加固一下。」
「啊?」
唐寅非常驚訝。
朱浩一邊跟他講什么「認清現實」、「自掃門前雪」,本以為朱浩那套為國為民的話術都是糊弄人的,一扭臉發現,朱浩卻在畫河堤。
「你……這跟你何干?」
唐寅搖頭苦笑。
連興王府都顧不上的事,你一個小子居然這么上心?就算你有心,誰給你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朱浩道:「唐先生,怎么說跟我沒關系呢?我就生活在這里啊……地方上受了災,百姓蒙受損失,他們沒了錢財買我的貨,我不就虧了嗎?再說了,我自己也有兩個村子的田畝,要是被水淹了,我怎么好意思上門收租子?」
唐寅:「……」
他心想,這理論挺新鮮,為百姓排憂解難只是為了讓自己不蒙受損失?
那你小子到底是正是邪?
忠亦或奸?
朱浩嘆道:「我也知自己人微言輕,沒能力改變現狀,我要做的,就是大水將至,地方官府、興王府乃至百姓人人自危時,果斷獻策,讓他們知道應該加固哪里,應該增派人手去何處防守,等經歷一場大災後,估計安陸上下就會齊心協力修築河堤,杜絕來年再受水患。」
「哦。」
唐寅恍然,搖搖頭道,「朱浩,你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改變不了什么,便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大水來了,提前有預案,到時興王府和官府組織人手搶修時,也知防患重點是哪兒,對吧?」
「大概就是這意思。」朱浩沒有否認。
他是能推算出本地將會有水災。
屬於先知。
可在任何時代,先知都不會有好下場。
就算興王府再信任他,他跑去跟人說,我推算出今年會有大水,應該如何加固河堤雲雲,王府會聽他的?
興王府上下恐怕會覺得,你小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咋不說自己是神仙呢?
就算王府真當回事,地方官府和百姓不支持,誰配合修河堤?
修河堤最重要的資源不是錢糧,而是「役夫」,這年頭百姓除了要繳納田租稅畝外,還要給國家服役。
如果自行雇人修河堤……別說是朱浩,興王府都能搞破產,而且沒人願意去河堤上干那辛苦活。
眼下安陸能調動的役夫都跑去修寺廟和道觀了,或者給州縣衙門干雜活謀取私利,河堤誰顧得上?
只能等大難臨頭,朱浩出面制定方略,估計那時人們才會真正擰成一股繩,防災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