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殿外。
王丞相走來走去。他的心情太亂,亂到極點。位極人臣多年,他第一次深刻感覺到,身為人臣的無力。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是太平時說的太平話。真到了某些時候某些事,除了束手還是束手。
太醫們進進出出。
他扯住一個問:「太子怎樣了?」
太醫苦著臉,說:「相爺,容我先去取葯,回頭再說?」
「好,好。」他急忙松手,連聲道,「先請,先請。」
太醫拔腳就走,還沒走幾步,又停住。迎面來了姜檀,當頭就問:「太醫,皇兄可好些么?」
「三殿下,太子殿下危急,臣正去取葯。」太醫回答。言下之意,幫不上的諸位,還請別添亂。
不料,姜檀卻道:「皇兄這里有葯。」不由分說拉起太醫,又折回東華殿。
果然有葯。
殿內一個櫃子中,有一株百年野山參,極上乘,極珍稀。這還真湊巧!太醫大喜,立刻拿去用了。
床上,姜枚靜靜無聲。
姜檀默立一旁,看著床上的人,一直看了很久,他才默默離開。殿外,王丞相還在轉,見他出來忙問:「三殿下,太子如何了?」
「皇兄沒事。」
王丞相不由一愣。這個回答太篤定,篤定得嚇人。在太醫們紛紛犯難之際,這種莫名的篤定,反更讓人不安了。
「那太醫……」
「皇兄沒事。」姜檀看著他,又說一遍,「皇兄溫柔仁愛,正是天子之質。一個這么好的君主,上天定會庇佑。否則,上天豈非瞎了眼?!」
王丞相暗驚。
在他的記憶中,這位三殿下雖系半蠻,但人很溫和,比少女還美麗,比少女還溫柔。這么恨天恨地的話,從未有過。
他不由偷眼瞧。
那張極美的臉上,淡淡無波,連看向他的目光,也如死水般靜。可如果真這么平靜,何至於恨天恨地?
也許,物極必反,動極生靜。正因內心太波動,反而表面越平靜。對三殿下來說,整個郢國最親的人,只有太子。眼下太子如此,三殿下他……王丞相立生同情。
「三殿下保重。」王丞相說。
姜檀點點頭,走了。皇兄這么危急,他本該留下的,可他實在待不住。看見皇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真的受不了。
他幾乎要恨母親。
為了母親的誓言,他做盡一切,到頭來,卻傷害了最親的人。
小時候,他一直堅信,世上最親的人是母親。可後來他漸長,才發現在母親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他,而是鬼方氏,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存在。
他之於母親,不像是兒子,更像誓言的繼承人。如今,母親的誓言已了。什么鬼方氏,什么刑天符,一概與他無關。他不會為了不相干的東西,再去傷害至親。
真正的至親,只有皇兄。
皇兄對他的好,才是親人的好。沒有目的,沒有功利,沒有一切復雜算計,只為他是他的弟弟,僅此而已。
可這樣的他,對得起皇兄么?
姜檀黯然。
他不敢去想。生怕想多了,他會恨母親,更恨自己。他一步一傷神,慢慢走回平王府。王府依舊很靜,靜似無人。
他推開書房的門,看見侍兒小桃。
「殿下回來了。」小桃說。她正在打掃,一張小臉紅撲撲,真的像顆小桃。
姜檀剛坐下,她已端上了茶。
「殿下請用茶。」
姜檀沒動。他看著小桃,半晌,只淡淡問了一句:「你是誰?迦陵,還是迦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