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公公看污婆婆,兩人再度沉默。
要相信么?
如果信,可這是空口白話,那娃娃的一面之辭。如不信,可那娃娃說得對,烏獲已不想回南疆。
要押注么?
如果押,也許錯投賭注,非但不能贏,反而全盤皆輸。如不押,也許錯失時機,非但會後悔,而且再無機會。
一個重大的抉擇。
關乎二老,關乎眾人,關乎鬼方氏一族。
「小娃娃,如果我們放了她,會泄消息給南疆人,這個風險太大。」污婆婆說。
「不會。南姑受她之托,時刻照護皇長孫,極少與她見面。何況,南姑對她的行動,並不十分追問。而她自覺虧欠南姑,不願讓其擔心,對自己遇過的危險,她會避而不談。」
「你確定?」
「確定。」宇文初點頭,又說,「而且,我會看著她,確保不會有失。」
又一陣安靜。
而這一次的安靜,比之前更久。過了很久後,凈公公終於開口。
「你如何確定,她一定會幫你?」凈公公逼視他,緩緩問,「我們又如何確定,你一定會幫我們?」
宇文初沒立刻回答。
這一問,也許是最後一問,無疑也最關鍵。答得滿意,危機即刻化解;答不滿意,危機即刻引發。楚卿會死,他也會死。
「前輩的兩個問題,我不妨先答第二個。」他一笑,緩緩答,「前輩不相信我,這我完全理解。空口白話難取信,而且這種事兒,又無法先拿出證據。我說得再多,前輩也不放心。何況,我該說的都說了,無須更說。所以,不妨由二位前輩來說,到底要怎樣,你們才肯信我?」
他以問作答,答得巧妙。
這一來,他便不怕答錯。由對方說出的答案,必是對方所滿意的。他無須再費心猜摸,更加不會猜錯。
對面也沒立刻回答。
許久的沉吟。
污婆婆先開口:「小娃娃,你惜命么?」
「當然。」宇文初莞爾,輕嘆,「如果我很想死,就不會說這些了。」
這是實話。
污婆婆點頭,說:「你空口講白話,我們很難相信。但是,如果你的命在我們手上,也許我們會相信你。」
「前輩想怎樣?」
「我有一種獨門葯,除了我無人能解,連南疆人也不能。你服下它,命就在我手上。如此一來,你不得不為我所用,也不得不為此盡力。這樣的話,我們可以信你。」
不稀罕的法子,卻往往最有效。
正因為有效,這種法子才屢被人用,於是越發不稀罕。這一點,真是相當有趣。
宇文初笑了:「好。」
他答應得很快,幾乎不暇思索。
「你想好了?」
「是。」
「這個女娃娃……」
「與她無關。」宇文初截口,斷然道,「前輩,提議的只是我,承諾的只是我,服葯的只是我,一切與她無關。」
「可你之前說,她會幫你。」
「她會幫我,但不會知道這些。」宇文初說著,看向床上,「她與我不同。有些事,只該我去做,無須她知情。」
污婆婆點頭,微笑:「你很護她。」
宇文初沒作聲。
「那葯還須配制,明早給你服下。」污婆婆說完,一指楚卿,「帶她回去吧。她沒事,但今夜不會醒了。」
「多謝前輩。」宇文初上前,抱起了楚卿。
院子里很靜。
夜風冷,月光如水。他抱著她,走過院子,走入她的房間。房內更靜,連風聲也不聞,只有滿床月光。
他扶她躺下,默默地看她。
她好安靜。眉宇間一片恬然,睡得像個孩子。對剛才的生死之機,她全不知道。現在不知道,今後不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不覺微笑,伸出手,輕觸她的眉目。
「剛才,我做了一件事,也許會惹你生氣。」他輕聲低喃,有些自嘲,「貌似我做的所有事,都會惹你生氣。不過,這次實在沒辦法。如果我不做,我們都會死。只要我們活著,一切還有轉機。所以你放心,這都沒關系的,沒關系。」
窗前月光冷。
一片冷月清光下,他在她眉心一吻,比水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