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些話,鬼都不信!小衛皇讓他來,他就乖乖來?他幾時這么聽話?!她看著他,心中懷疑。
自從上次被攔,她就已懷疑了。
他在搞鬼!
可她又想不出,他搞什么鬼。衛國平靜,內憂外患皆無,按理說,他應該消停了。但現在看來,他絕對沒消停。
不過,只要不影響她。他的鬼主意,她才不關心。
「公主請。」他很殷勤。
還未到偏殿,楚顯已迎出:「姑姑!」他飛奔過來,不料,一眼看見宇文初,登時拉長了小臉:「姑姑,他來干什么?」
「長孫殿下,陛下在太後處,讓我先行待客。」宇文初笑眯眯。
楚顯皺起眉。
他討厭這個人。
雖然,他平時總罵宇文休,但他並不討厭宇文休。可他討厭這個人,說不出原因,就從心里討厭。
「顯兒,這里是衛宮,他當然能來。」楚卿無奈。
楚顯沒作聲,盯住他半天,才說了一句:「這里不止我們,南姑也在!」
這是警告。
宇文初不由失笑:「長孫殿下放心,我明白。」
南姑果然在。
殿內,佳餚陳列。四個人落座,三個都很冷淡。只有宇文初開懷,坐在三人當中,殷勤相勸,別人對他的冷,他絲毫不覺,反倒自得其樂。
楚卿暗嘆。
她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個本事!這個年夜飯,她吃得很少。反觀他……他還真好胃口。
嘭!
殿門開了。
宇文休像風一樣,興奮地沖入。人還沒到,歡呼已到:「阿顯!阿顯!外面好多雪!我們去堆雪人吧!」
「好。」
宇文休一呆。
今晚的阿顯,可真好說話!一下子就答應了?過年果然不同!連阿顯也愛玩了!小衛皇好開心,開心之余,還不忘問一下:「阿顯,你吃好了?」
「嗯。」
楚顯應了聲。吃什么?!有那個討厭的人,他不吃就飽了。他早不想坐在這,幸好這呆子來了,否則,他真快受不了了。
兩個孩子奔出去。
殿外,天已黑。
宮燈高懸,照得四下通明。雪光反射燈光,越發明亮。兩個小身影晃入,頓時,歡呼此起彼伏。
雪亂了。
碎玉紛飛,揚起一陣陣霧。雪霧中,有兩個快樂的孩子,追逐著,嬉戲著,像兩個雪夜的精靈。
楚卿不由笑了。
她站起身,走到門外看。
人與人之間,歡樂會感染。這樣無憂的歡樂,可以讓她開心,至少,會為顯兒開心。
「陛下很開心。」身後,宇文初走近。
「嗯。」
「長孫殿下也是。」
「嗯。」
「這一場大雪,正為他們而來。」
她聞言一笑。
如果真是這樣,她會感謝上天。因為,顯兒太久沒開心過,太久了。自從變亂後,顯兒也變了。原本開朗的孩子,變得很陰沉。
她一度擔心,顯兒會就此沉淪,會忘了歡樂,只記得仇恨。
幸好,顯兒遇見宇文休。
那個溫暖的小家伙,是顯兒命中的貴人。因為有他,顯兒才像個孩子,一個還記得如何笑,如何鬧,如何使小性兒的孩子。
「佚王殿下,謝謝你。」她忽然說。
這一句道謝,是她第二次說,卻是第一次這么鄭重,這么由衷。如果當初不是他,顯兒還住在舊宅,纏著琴心學殺人。
而現在,顯兒正開懷笑。
「公主殿下客氣。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宇文初看著她,問,「公主殿下,他們這么開心,你開心么?」
「嗯。」
「怕沒他們開心吧?」
「我又不是孩子。」
「不是只有孩子,才有權利開心。」他笑嘻嘻,扯扯她,「我們也去堆雪人吧?」
什么?!
她瞪他一眼,不搭腔。這人發什么邪風?都多大年紀了,還玩兒堆雪人?他自去發風,她可不奉陪。
他果然去了。
她仍站在門外,冷眼旁觀。他卻扎在院子,東忙西忙。不一會兒,他堆出一個雪球,又一會兒,雪球變了形狀。
「公主殿下,你快來!快來!」他回頭,沖她招手。
她不理。
多大的人了!還學小孩發癲!自覺很有趣么?她才不過去!
可他拼命招。
她無奈,受不了催命,只好過去。
「公主殿下,你看!」他一指雪堆,得意洋洋,「你猜,這是什么?」
是什么?
她皺起眉,打量那堆雪。
雪堆是夠大了,但說圓不圓,說方不方,歪七扭八的樣子,頭上還有兩只……耳朵?
「兔子。」她說。
他呆了呆。
「可這個……」他看著她,小聲說,「這個是……貔貅……」
她也呆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時都無語。
「殿下大才。」她點點頭,又看一眼那個『貔貅』。呵呵!這玩意兒也叫貔貅?虧他好意思說!
「公主過獎。」他起了興,意氣風發,「我再堆幾個!」
「不必了!」
她立刻阻止。這人不懂收斂吧?沒有天賦還顯擺!他對著如此東西,自己陶醉無妨,偏又來傷她的眼!
「公主來堆一個?」他停下,回頭對她笑。
她搖頭。
「還是我來吧。」他又要動手。
「我來。」她一嘆,終於伸出手。
雪入手冰冷,反射月光燈光,光彩如玉。她雙手不停,越來越認真,像把全部的心思,都凝注在這堆雪中。
宇文初在她身邊,看著她。
她的影子印上雪地。纖細,柔美,像掌管霜雪的青女。一片片晶瑩在她手中,發生著奇妙的改變,不斷改變。
終於,她停下了,雪已成型。玲瓏的樣子,栩栩如生。
雪娃娃。
那是一個小男孩,有些像顯兒,但不是顯兒。她看著那個雪人,怔怔出神。
「很像。」身邊,宇文初忽說。
「像什么?」她一哂。他知道什么?!妄言像不像!
「像陳主。」他看著她,悠悠說,「想不到,陳主小時這么可愛。」
她黯然垂眸。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不錯,這是阿曜。
這是她心目中,永遠不變的小阿曜。即使時間變了,世事變了,但在她的心底,小小的阿曜一直如此。
記得小時候,阿曜總愛纏她。每當冬日下雪,阿曜就去堆雪人。她會陪他一起,兩個凍紅了手,仍樂此不疲。
每一次堆好雪人,阿曜都會做一件事。
他會取下她的耳環。
因為,她的耳環是珍珠。
小小的手冰冷,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取下耳環,嵌入雪人的臉上。白蒼蒼的雪人,頓時有了靈氣。
這時,小阿曜總會歡呼:「皇姐你看,雪娃娃活了!它的眼睛好美,就像皇姐一樣!」
它的眼睛好美……
她不由抬手,取下了耳環。
那是兩粒黑珍珠。
月光下,面前的雪人活了,正眨動兩只眼,定定看她。那樣的深沉,那樣的幽暗,那是阿曜的眼神么?
她對著雪人,一時失神。
所以忽略了身邊。
在她的身邊,還有一雙眼神,也正出神地看她。那雙眼神更深沉,也更幽暗。雪光反射燈光,映入那雙眼中,只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