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真假之間(2 / 2)

要擊潰一個亂局,可謂易如反掌。要擊潰一個定局,可沒那么容易。看來,楚煜對她的防備,簡直無懈可擊。

「主上,可要制造混亂?」向野問。

「不。故意制造亂局,等於告訴楚煜,我已經來了。」她搖搖頭,又問,「韓烈的那些部下,是否仍不知情?」

「是,他們仍效力新皇。」

「你可聯絡過他們?」

「沒有。屬下遵照主上之命,以保他們安全為要。不敢妄自聯絡,置他們於危險。而且,他們常在禁中。如今的皇宮,禁衛十分森嚴,幾乎如鐵桶,我們很難進去。」

「這么說來,即使想聯絡,怕也聯不上?」

「是。」

她不由皺眉。

那一部分暗部,並沒有背棄她。他們不知真相,才會效力新皇。從上次韓烈的死,她已知道這點。如果收回了他們,等於在楚煜的身邊,伏下一處暗樁。

這很重要。

她沉吟,良久不語。

「主上,可有什么要屬下安排?」向野問。

「我給你幾個名字,你去查這半年來,他們有什么變化。」她遞過一張紙,又吩咐道,「另外,我還帶回一個要物,在陳重九那里。你過去接手,務必小心看管。」

「是。」

向野走了。她獨坐沉思。

楚煜又有長進。

他防備得太好,比她想的還好。所以,復國也許更難。難不在交兵,而在人心。

她不由一嘆。

宇文初說得對。他說,大臣只是外人,不論君主是誰,能給他們好處,他們就不反對。因為,他們只是大臣,只是局外人。

如今,正如他所說。

一場亂局中,多為局外人。真正的局內人,只有她和楚煜。而在眼下,能給大臣好處、大臣不會反對的——不是她,是楚煜。

世事已改變。故國依舊,物是人非。如今這些故人,還有幾個可信?

月光下,她獨坐默然。

許久。

她起身走出。

夜正深。前院卻有聲響。她來到前院,看見了宇文初。他也沒睡,一人獨立當院,不知在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她上前問。

「你看。」他一指。

她望過去。那邊是廚房,門開著。小何小葉都在,正忙做豆腐。這有什么好看?他半夜不睡,就在看這個?

「我沒見過。」他很認真。

她不由瞪他,哭笑不得。像他這種身份的人,當然沒見過!她正想說話,不料,他先開口了。

「他們每天這樣?」

「嗯。」

「半夜就做豆腐?」

「嗯。」

「他們真的會做?」

這問的什么問題?!她看著他,沒有好氣:「你看不見么?他們如不會做,豆腐怎么出的?!」

「沒想到,暗部還會做豆腐。」他失笑。

「這有什么好笑?」她皺眉,認真說,「你以為,暗部會做什么?」

「暗殺,情報。」

「這些怎么來的?」她問。

「讓殺手行刺,讓細作偵伺。」他說得當然。

「那有什么要訣?」

要訣么?他想了想,說:「隱蔽。」

「如何隱蔽?」

他笑了,指指廚房:「大隱隱於市。」

「不錯,大隱隱於市。」她點點頭,越發認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為隱於市?只要身居鬧市,便是隱於市了?那只是小隱,而非大隱。大隱溶於市。真正的大隱,不是遁入,而是化入。」

他不由一怔。

「真正做到隱身,絕沒那么輕松。」她一邊說,望向廚房,「只有泯於眾人,才能真正隱身。而要泯於眾人,必先同於眾人。正如小何他們,唯有做個市井,方可隱入市井。所以,市井會的一切,他們都必須會,都必須精,才可能成為市井中人,而非住在市井的暗部。一個最好的暗部,在真假身份之間,有時會很模糊。因為,他們要溶入假身份,才能保障真身份。這是極大的考驗,做到這點很難,甚至會很痛苦。在許多時候,這等於從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有的人變不過去,就會失敗。有的人變過去了,卻變不回來,也會失敗。能在真假之間游走自如,入假又不失真的,才是合格的隱身人。」

宇文初沉默了。

當一個人游走於真假之間,很容易迷失。會忘記了原本,沉溺於如今。這種感覺他懂,因為,他已忘記了原本的他,變成了如今的他。

他是個變不回來的。

如果他是暗部,想必不合格吧?

「公主殿下,你覺得我呢?」他看著她,忽然問,「如果我是暗部,我合格么?」

「不合格。」

「為什么?」

「因為你沒有心。」

「啊?」

「你只有野心。沒有真心,更沒忠心。」她也看他,正色說,「暗部好比影子,犧牲個人的一切,只為達成任務。個人的私心野心,乃暗部大忌。而且,暗部執行的任務,往往危險又無趣,如沒內心支柱,將會十分難熬。所以暗部中人,必須赤膽忠心。雖然,他們行事詭秘,但他們一腔忠誠,不啻鐵血將士。這樣的一個暗部,才是國之所用。至於殿下你,該有的沒有,不該有的全有,你說合格么?」

宇文初啞然。

他不合格,因為沒心么?他不由苦笑,正想說些什么,她已走開了。他看向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月獨照。

他獨立月下,袖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