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她問。
他沒有回答,卻指指門外。
門外陽光亮得刺眼,原來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晌午。
「公主不覺得餓?」他問。
她搖搖頭。
他莞爾失笑,湊過來瞧:「什么這樣好看?讓人廢寢忘食。」
楚卿沒做聲,又垂眸卷宗,神色有點異樣。
宇文初看看她,再看看卷宗,忍不住問:「公主殿下,這些有問題?」
「沒有。」她說。
「是么?」他看著她的神色,搖頭,「可看公主的樣子,不像沒有問題。難道這些卷宗之中,別有什么隱秘?」
楚卿沉默了下。
「應該說,我希望有問題。」她抬起眼,淡淡苦笑,「不論國計,抑或民生,至少該看到一些問題。可是沒有,一點也沒有。」
這話有點莫名,宇文初卻明白了。
他心中一嘆。
「公主殿下,這些有無問題,如今有意義么?」他看著她問。
楚卿黯然。
有意義么?似乎沒有。復國之戰已打響,不論如何,她都要擊敗楚煜。
沒意義么?又似乎有。楚煜弒君篡位,無疑是個逆賊,這樣的他,不該是個昏君?逆賊當誅!昏君當伐!
她一直這樣想。
可她居然想錯了,楚煜竟為政清明!
從這些卷宗上,她看到一個勤政愛民的帝王。他減免稅賦,廢除酷刑,在位一年之內,仁政惠澤百姓。
這真是那個楚煜?
那個戕害至親、殘忍無情的人,怎會有這種仁愛,來對待萬千黎民?
既然愛民如子,怎不愛惜親人?!
「他這樣愛惜生民,為何不愛惜親人?」她不禁問。
她問的是宇文初。
宇文初長嘆:「生於帝王之家,總是這么矛盾。普通人家的孩子,無論是哪一個,只要心懷大志,全家都為其鼓舞,望其成就大事。可是,帝王之家不然,即使孩子個個雄心,但被允許成就大業的,永遠只有那一個人。至於其他孩子,雄心反成煎熬。在普通人家,親人是壯志的支持。在帝王之家,親人反成了障礙。為了一展宏圖,只能除去障礙。在壯志與親情之間,總要有個取舍。所以很多時候,一個好皇帝,未必是一個好親人。這是帝王之家的命數,也是帝王之家的悲哀。」
楚卿看著他,再次沉默。
是這樣么?
因為他有感觸,所以懂得楚煜?
而她不懂楚煜,只因她從沒這樣想過,也從沒為楚煜想過。
將心比心,她從不曾走近楚煜的心。
她過去以為,自己最懂阿曜。如今才發現,她是最不懂的那個。這無關帝王家的悲哀,只是她一個人的悲哀。
她並不像自詡的那樣,那么關心阿曜。
她眼中的阿曜,只是她自以為的樣子,並不是他真正的樣子。她從不曾關心真正的他,甚至從不曾認真讀懂他。
對她這樣的對待,阿曜會難過么?
她不知道。
現在她只知道,自己很難過。
雖然骨肉相殘,但對方是一個昏君,她會好過一點。可事實相反,讓她更加難過。
也許,這正是上天對她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