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迦嵐失言,給他一個機會。此時不下殺手,怕會夜長夢多。
他這樣想。
可惜已經太遲了。
他還沒來及動手,耳畔忽然有個聲音,很細很小,卻很清晰,就像一只小蟲,鑽入耳內在說話。
傳音之術。
「讓她說南疆!」這是楚卿的聲音。
她聽見了。
她不但已聽見,還想繼續聽。她不是關心南疆,是關心在南疆的人。
佚王!
姜檀心中重重一哼。
他很想立刻動手,立刻殺了迦嵐。
可惜不行。
楚卿已經發話,他若置之不理,執意殺人封口,後果怕更不好,比聽迦嵐瞎扯還不好。
兩下權衡……還是算了。
他慢慢停住。
「族長找錯人了。」他看著對面,冷冷說道,「你們向我借兵?我又不是郢主,哪有什么兵借?」
他在轉移話題。
能不扯上南疆,還是少扯為妙。
迦嵐松口氣。
這個死小子!剛才還真危險。
她面不改色,揚起下巴說:「一個月之前,郢國發兵,助衛解除邊患。郢國會這樣做,莫非不是你促成?莫非那個時候,你就是郢主了?就有兵可借了?」
姜檀一挑眉。
「這不一樣。我皇兄想借那一次,與衛國化干戈為玉帛。不是我的促成,我也沒那個能力。至於南疆……郢國與之素無瓜葛,怎么可能出兵?你們想太多。」他淡淡道。
迦嵐點點頭。
不過隨即,她又笑了:「然而我相信,平王總有本事,可以左右郢主的決定。就像平王也相信,鬼方氏總有本事,可以左右郢主的性命。」
又是威脅!
又是以皇兄威脅!
姜檀眸光頓冷,殺氣流露出來。
「你殺了我也沒用。」迦嵐看著他,不慌不忙說,「你應該也明白,這話不僅是威脅,更是事實。你應該更明白,只要殺了我,威脅會更快變成事實。」
姜檀不做聲。
他確實明白,一直都明白。
鬼方氏有那個能力,而他根本防不住。他們之所以至今沒下手,只是給他個面子,為了讓他繼續合作。
如果他不合作,這個面子也就破了。
這就是事實。
迦嵐瞥他一眼:「族長的話傳到,你心中有個數。什么時候借兵,我會再通知你。」
她說完就走。
姜檀沒說答應,可她全不擔心,似乎已經認定,他絕不敢不應。
月光靜靜。
迦嵐走向院牆,頭也不回。
「身為鬼方氏一員,你必須知道一點,我們與南疆有夙怨,世代都在尋機復仇,眼下時機來了。」她在牆邊停下,回眸又補一句,「南疆如今內部正亂,混戰一觸即發,這是大好機會,我們不能錯過。」
又是南疆!
她還是說了。
眼看那個身影飛起,掠出院牆之外,姜檀恨得牙癢癢。
功虧一簣!
話題本已遠離南疆,萬沒想到,她臨去又來一句。
他恨恨一拂袖,轉身回書房。
門一開就看見楚卿。她已來到門口,似乎正要往外走。
「你去哪?」姜檀問。
「我要走了。」楚卿說。
姜檀一皺眉:「你要去南疆么?」
「嗯。」
她點點頭,看著他說:「郢主陛下的病,我已經看過,制了成葯,也留了方子,我在與不在,現已無關緊要,太醫院可以做好一切。那個迦嵐的話,你也聽見了,南疆現在正亂,不知情況如何。佚王應該已到那里,也不知情況如何,我必須趕去看看。」
她神色間全是焦慮。
姜檀卻搖頭:「迦嵐未必可信,也許她在說謊。」
「她半夜跑來,專為說謊?而且這個謊不小,為向你借兵,如果是謊,她目的何在?」楚卿反問。
姜檀啞然。
這個他也答不上來。
其實老實說,他相信迦嵐的話。那個丫頭再膽大,也不敢假傳族長命令,何況還是借兵這種大事。
可他仍堅持道:「南疆若有戰亂,總該傳出動靜,但我全沒聽說。大長公主殿下,你是暗部之主,情報最為靈通,不是也沒聽說?」
「那不一樣。」
她搖搖頭,不為所動:「暗部的情報網,只在四國之間,從不觸及南疆。南疆為蠻夷部族領地,自行為政,不受王化,四國對它都不插手。它若有什么變亂,很難第一時間獲知。三殿下,這個你也知道。」
正因為這樣,她才更焦慮。
姜檀看著她。
她眸光明亮,沒有絲毫遲疑,看來去意堅定。若再強行勸阻,只會適得其反。
他只好問:「你不留下找解葯了?」
「先不找了。」
她抿抿嘴,果斷說:「我來找解葯,只為保他平安。可如今他身在危牆之下,也許隨時會有危險,至於解毒反成其次。這個形勢下,找解葯也成其次。我要先去找他,解葯回頭再說。」
他,佚王。
她毫不掩飾關心。
這些話出口,那么自然而然。
姜檀微微眯眼。
她對佚王的態度變了,變化竟然這么大,幾乎讓他無法適應。
她曾告訴他,已解開心結。可是,僅僅解開一個心結,就一下有這么大變化?
不對。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個心結的解開,實質不在心結本身,就像河道的疏通,壅塞消失了,大水奔流而下。可那個壅塞本身,並不能帶來大水。
水是早就有的。
一點一滴,涓涓成流,細流成河,河匯大江,乃至汪洋。
只是她不自知,他也沒注意。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忽然發現,她對佚王的感情,遠比他想象中還深。
這可不是好事。
對於不太好的情況,他必須想辦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