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動靜也很細微。
既像樹葉沙沙,也像長草簌簌,但更多是一種嘶嘶聲。
宇文初站起身。
四下的長草在起伏,之前是被風吹動,現在除了風吹,還有別的原因。
有東西在草叢中!
嘶嘶之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不但聲音清晰了,發出聲音的東西也清晰了。
蛇!
好多的蛇!
一條條細小的身子,幾乎比草還碧綠,正從四面八方涌來,好像草忽然會動,正在地面上爬,蜿蜒出一片細細的綠浪。
宇文初神色一變。
他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這么多蛇,不由心頭發毛。
譚英譚傑的臉色更差。
比起生長皇室的殿下,他們更懂這些蛇的厲害。
蛇還在爬。
此刻離得更近,看得越發清楚,細細的綠浪上面,泛起晶亮的微光,那是小蛇鱗上的黏液。
蛇群近了,腥氣飄來。
風中滲出撲鼻的腥,一陣陣飄到樹下,所幸之前灑了酒,那股沖味兒還在,將腥氣沖淡不少。
若沒剛才的防范,只這一陣腥風,三人就會嘔出來。
宇文初皺眉。
乍見的失驚已消失,他又平靜下來。
有點不對勁。
他們進入南疆兩天,沒見過一條蛇,怎么眨眼之間,忽然來這么多?
這些蛇來得詭異。
它們成群結隊,從四面包圍上來,好像集體鎖定獵物。
他們就是獵物。
宇文初一邊想,一邊四下望。
蛇群的行為太奇怪,目標直取他們,就像受了指令。如果是,下指令的是個人?人能指令蛇群?如果能,又是什么人?
他極目四望。
可四下一片蔥翠,除了樹和草,什么也沒有。
蛇群更近了。
忽然,起伏的綠浪停住,不再繼續逼近,好似有一堵無形的牆,將綠浪擋在外面,不敢再往前涌。
雄黃酒!
蛇群停止的地方,正是剛才葯酒畫的圈。
最前面的蛇離那個圈最近,它們一個個昂起頭,似乎十分難受,很想往後退。
譚英譚傑松口氣。
看來防范有用,至少先緩一時。
可這一時的安全,不知能支持多久,還要抓緊想法子,脫離這個險境。
蛇群還停在圈外。
前面的畏縮不前,後面的昂首吐信,局面一時僵住。
四下寧謐得瘮人。
忽然,又有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並不大,從山風中飄來,就像游絲一般,軟軟綿綿,若有若無。
是哨聲。
蛇群起了一陣躁動。
前面的蛇昂首更高,突然綠色一閃,一條蛇彈跳起來,竟突破雄黃酒線,直彈向當心。
譚傑一驚。
手中樹枝揮出,飛快截住綠影。
啪!
那條蛇被攔下,又甩飛回去。
這是第一條。
這一條甩回去之後,又彈起來一條。
譚傑再次攔下。
哨聲更急了,一聲緊似一聲,好像在催促。
譚英忽然大聲叫:「看不見的朋友!我們是來與你們交換貨物的!我們不是壞人,沒有惡意!」
他說的居然是蠻話。
哨聲一停。
蛇群也停下。
周圍頓時又靜了,一種詭秘的靜。
前方不遠處,大樹後閃出個人影,緩緩向這邊走來。那個人影並不高大,甚至可以說很纖小。
三人都一愕。
那人居然還是個孩子,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驅蛇人竟是他?!
男孩已站在對面。
他一身蠻夷服色,小臉長得很俊,只是一雙眼神很冷,透出濃濃敵意。
隔了碧幽幽的蛇群,他正在打量他們。
「你們是外人。」男孩忽然開口。
「可我們不是壞人。」譚英急忙說,一臉友好的笑,「小弟弟,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來交換貨物的。」
他一邊說,看了下譚傑。
譚傑立刻去馬車旁,從車上拎出個口袋,放在地上打開。
里面滿滿東西。
「小弟弟你看,這是我們的貨。」譚英俯下身,一件件取出,「我們聽說,南疆出產許多葯草,所以帶上這些貨,趕了很久馬車,想來換些葯草。小弟弟,你看這些行不?」
要先隱瞞身份。
這是臨來之時,殿下吩咐過的。
南疆一向敵視外人,若還沒博得善意,就說出殿下的身份,怕會更加麻煩。
偽裝交易最好。
這里十分閉塞,沒有與外界通商的慣例,只在蠻夷各族之間,才會互有交易,但也不用錢幣,以貨易貨,才是這里的方式。
入鄉隨俗,是首先要做的。
譚英看著男孩,心中七上八下。
雖然對面還是個孩子,但這不是一般孩子,一個應對失誤,多半會葬身蛇腹。
這孩子接受他們么?
男孩沒有看貨。
他雙眼冷冰冰,只是看著三人。
這個模樣可不友好。
「你會說我們的話。」過了好半天,他才看著譚英說。
譚英忙點頭,笑得更友好:「所以,我們真沒有惡意,是誠心來交換貨物。」
男孩又不說話了。
周圍再次安靜,這一次的靜,越發讓人揪心。
又靜了很久。
「你會說我們的話,但你還是外人。」男孩終於開口,一字字道,「外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