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像孩子般無助的人,真是她認識的姜檀?
推開他,實在有點不忍;不推開,又實在有點尷尬。推不是,不推也不是。忽然之間,楚卿竟不知所措,只好僵立原地,不動也不做聲。
風已止。
風聲消失了,枝葉沙沙聲也消失,四下忽然很靜,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以及兩人的心跳。
楚卿心跳有點亂。
她身上正在變暖,姜檀的體溫一點點傳來,密密包圍著她,也成了她的體溫。
身上越來越暖,頸上卻猛一涼。
又濕又涼。
一滴水落入她頸間,順著脖頸緩緩滑下,滑入了她的衣領。
緊接又是一滴。
下雨了?
並沒有。
眼前不見半個雨點,也不見一絲水跡。樹葉沒有濕,草地沒有濕,她臉上沒濕,衣上也沒濕。
只有頸間濕了。
在頸上那一處,一滴又一滴,冰涼地滑落。
楚卿愕住。
姜檀他……哭了?!
那個心智深沉的平王,居然抱著她哭了?!
楚卿簡直有點懵了。
姜檀竟然會哭!她從沒見過他哭!
不……不對,好像真見過一次,雖然那一次,他的淚不曾落下來,但確實就閃在眼中,在眼眶之內打轉。
那次是為了姜枚。
彼時,她讓姜枚假裝垂危,將他從郢關誘回。當他沖入內殿,看見床上的姜枚還活著,眼中不覺閃起淚。
那是唯一一次,她見姜檀流淚。
這一次呢?
難道也是為了姜枚?
可是,姜檀如今身在南疆,而姜枚遠在郢都,又怎會忽然牽扯起來?
楚卿想不通。
心中有太多疑問,每個都很奇怪,恨不能馬上問個清楚,聽個明白。然而最終,她什么也沒問。
她只是慢慢抬手,輕輕抱住姜檀。
她的手撫在他的背上,柔柔地、緩緩地、一下一下輕拍,像在安撫脆弱的孩子,正如安撫幼時的阿曜。
「回去吧。」她輕聲說。
姜檀不出聲,卻將她抱得更緊。
她心中一嘆。
在這種時候,追問只會更傷人,但若不問不知,卻又何從開解?
她沉吟了。
夜風又起,頸間越發冰涼,姜檀的淚竟似止不住,一滴接一滴,滑落她的頸子,濕了她的衣領。
她忽然說:「只要你想傾訴,我永遠都在傾聽。無論你有何心事,我都會認真聽。無論你何時想說,我都會認真等。你放心,我一直在。」
姜檀一顫。
風旋過兩人身邊,吹起長發飛舞。
他突然埋下頭,在她的頸間嗚咽:「我……我害了……皇兄……是我……」
什么?
楚卿不由莫名。
他害了姜枚?這話從何說起?
「郢主現在很好。」她輕輕說,「他的沉痾已去,精神好了許多。我們離開郢都之前,你不也看見了?」
「沒用的……」姜檀埋著頭,越發哽咽,「醫好也沒用,沒用……」
楚卿皺起眉。
姜檀今夜的話,怎么這樣奇怪?
她在郢宮之時,他親眼見姜枚好轉,還為此開心不已,為什么忽然之間,卻說出這種話來?
她正想再問。
姜檀又開始哽咽:「該死的人……是我,我才該死……就不該降生……我若沒降生……皇兄就不會有事……是因為我,都因為我……」
這又是什么話!
楚卿皺眉越深。
莫非他神思混亂,開始說胡話了?
「這與你無關。」她說。
「有關……」姜檀哽咽的聲音,忽然充滿怨恨,「是我母親……她為了我……為給我掃清所謂的障礙,才對皇兄……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