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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打了簾子,「老太君,二公子來了。」
年錦成進門,就見他的祖母裘氏笑容滿面地逗弄著一只五彩斑斕的鸚鵡,身旁偎著他的兄長,年家大公子年錦行。
祖慈孫孝,其樂融融。
年錦成規規矩矩行了禮,叫了祖母和大哥,但似乎沒人聽見。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透進來,房中點了上好的銀絲碳,明亮溫暖,唯獨年錦成半邊身子站在陰影中,像個多余的。
嬤嬤到裘氏耳邊低語了兩句,裘氏這才把注意力從她的寶貝長孫和鸚鵡上分了三分給年錦成。
只有三分,看向年錦成的眼眸都是斜著的,渾不在意的樣子,一開口,聲調懶懶的,「你不是素來都忙,怎么有閑工夫來看我這老婆子了?」
嬤嬤抿了抿嘴。幾個孫輩,只有年錦成最忙,也只有他不管再忙,只要在京城,就日日來請安,但十次有八次裘氏都沒讓進門。
外人眼中皇上跟前的紅人,年家的驕傲,前途一片大好的年二公子,從小就不得長輩喜歡,哪怕他再努力,再出色。這些,連家里的下人都看在眼里。
「祖母,孫兒得了皇命,今日啟程到北安縣鎮守礦山。」年錦成把方才說過的話,又認真重復了一遍。
裘氏聞言笑了,「好,好事,去吧,不必記掛家里。」
「祖母保重身體,我去了。」年錦成話落轉身,走到外面,在簾子落下前又回頭,就見那個從來看他不順眼的大哥跟裘氏親親熱熱地湊在一起說著什么。
年錦成剛到他父親年繼堂的院子門口,就被攔住了。
「二公子,老爺在忙,吩咐過誰也不見。」侍衛板著臉說。
但年錦成已經看到了年繼堂。
窗戶開著,四十多歲的年繼堂衣衫半敞,懷中抱著媚眼如絲的小妾,紅袖添香,逍遙快活。
年繼堂抬頭看過來,像是看見了年錦成,又像是沒看見,低頭不知說了什么,小妾笑得花枝亂顫。
年錦成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說,「等父親忙完,請轉告他,我奉皇命出京到北安縣鎮守礦山,也許很久都不會回來了。」
侍衛愣了一瞬,「這么大的事,要不要屬下進去稟報一聲?或許老爺……」
年錦成轉身,「不必了。沒什么要緊的。」
他的事,對他父親來說,從來都沒什么要緊的。
去年他得了武狀元,外人交口稱贊,他卻親耳聽到年繼堂對同僚說,可惜不是長子年錦行得了武狀元,不然他定要到祠堂去燒香。
裘氏和年繼堂都提過,讓年錦成辭了軍中的職務,年錦行頂上。
他們說,這叫長幼尊卑。
只因為他是庶出,他出生那日雷雨交加,算命的說是不祥之兆。或許還有別的什么原因,但從未有人告訴過年錦成。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把收拾好的行李打開,又系上,看到桌上放了好久的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站在窗邊,看著院中的假山,一口一口地喝完。
隨從年櫟跑進來,「公子,北靜王世子和秦小姐來了!」
年錦成很意外,就見秦玉槿推著邢玉笙的輪椅進了門。
……
一早京城就傳開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三年前自請到北安縣鎮守鐵礦山的老將伍贇,和他在戰場上受傷殘疾的幼子伍槐安,在北安縣暗中擄走並殘害數名少女!
奉皇命前往北安縣查案的四皇子端木忱破了北安縣最大的懸案,證據確鑿,抓了那對禽獸父子現形!
且三年前,隨著伍家父子離京,曾跟伍槐安有婚約,退婚後離奇失蹤的禮部侍郎府梅家五小姐的屍骨,也在伍贇和伍槐安北安縣的住處花園中發現!
梅侍郎一早進了宮,紅著眼出來。
而京城的伍家闔府下了獄。
得知伍贇和伍槐安父子令人發指的獸行,百姓震驚之余,唾棄不已。
曾經獲勝歸來滿身榮光的大將,背地里竟如此陰毒無恥,害人無數,不禁讓人脊背發寒。
同時傳開的關於皇帝派了年錦成去接替伍贇之職的事,則沒有引起太大注意。
但還是有人注意到了,譬如邢玉笙。
……
這是邢玉笙來到京城後第一次到別家拜訪,但並非他第一次見到年錦成。
上月秦府詩會,年錦成曾去找過邢玉笙,兩人對弈一局,說了些外人不知的話,並不算愉快。
秦玉瑾精心打扮過,見年錦成出來,便微笑解釋,「冒昧打擾了。表哥得知年將軍要到北安縣去,有件事想請托年將軍幫忙。」
「邢世子有什么事需要年某效勞的?」年錦成神色淡淡。
邢玉笙臉色蒼白,膝蓋上放著一個布包,手放在上面,「北安縣有個秋明山庄,是我家的別院。來京城之前,我跟祖母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我在北安縣結識了一個朋友,得知年將軍要去那邊,想請年將軍幫忙把幾本書帶去轉交給她。」
秦玉瑾輕笑,「先前表哥都沒提過有這樣一位朋友,我很好奇是什么樣的人,讓表哥記掛著,還討了祖父珍藏的書贈給人家。」
「好。」年錦成接過邢玉笙遞來的書,「不知邢世子的朋友住在何處?叫什么名字?」
「她住在北安縣飛雁鎮的蘇家村。」邢玉笙說。
年錦成握著書的手指猛然收緊。
可下一刻,邢玉笙口中說出的名字,卻跟年錦成心中所想的,不一樣……
「蘇涼?」秦玉瑾好奇,「表哥朋友的名字很特別。」
「是個女子,年將軍別搞錯了。」邢玉笙說。
秦玉瑾驚訝,「女子?難道是表哥的紅顏知己?」
邢玉笙微微偏頭,皺眉道,「只是朋友,表妹不要胡言。」
「哦。」秦玉瑾對邢玉笙很是好脾氣,聞言笑笑,「是我誤會了。」
「年將軍?」邢玉笙察覺年錦成走神了,「聽說,你去過蘇家村?」
年錦成點頭,「上次外出辦差,路過那邊。」
邢玉笙知道年錦成那次路過蘇家村,是奉命追查顧泠下落的。
但跟如今的事沒關系。
前去給蘇涼送醫書的齊嚴尚未回京,邢玉笙聽說年錦成要去,正好他從秦老爺子那里討了幾本醫毒典籍,打算送給蘇涼,就讓年錦成順便帶過去。
「不知邢世子可有什么話要帶給那位蘇涼姑娘?」年錦成提起這個名字,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穿著嫁衣,瘦弱怯懦,臉上濃妝艷抹的少女。
他確實去過蘇家村,還見過蘇涼,跟她說過話。
此刻年錦成實在難以理解,那姑娘怎么可能是邢玉笙的朋友?雖然知道蘇涼在京城長大,但那次一面之緣,留給他的印象並不好。
不過年錦成跟邢玉笙不是朋友,他雖然疑惑,也不好多問。
邢玉笙搖頭,「年將軍幫忙把書帶到就好,沒有其他。」
秦玉瑾摘下腰間一個精致的刺綉香囊,「表哥,我很想認識那位蘇姑娘,可以把這個送給她嗎?是我親手做的。」
邢玉笙看了一眼,「隨你。」
秦玉瑾便用帕子把香囊包起來,上前交給年錦成。
年錦成接過去,放進了邢玉笙給的布包里面,「年某一定帶到。」
「有勞年將軍。」秦玉瑾面色微紅。
「告辭了。」邢玉笙話落,秦玉瑾推著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