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在水一方(加更3)(2 / 2)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首《詩經》開篇的詩詞,是當年吳漢槎先生教授給她的第一支描寫男子對女子傾慕以訴衷腸的詩文。

當年情竇未開的懷袖在窗下捧著這首詩,深夜里,耳中聆聽著窗外雨落桐葉的聲音,心中也似是被激盪著無限的遐想和向往。

而當初的窗邊念書的青稚小女兒怎么會想到,許多年後,這首詩悄然躺在她手中,卻是由萬人矚目的皇上親手書寫,轉贈與她,可這份盛情雖難遣,卻更令她情何以堪。

那一晚,飛檐上懸掛著的銅鈴被風雨搖曳的叮鈴作響,懷袖斜倚窗欄,聆聽著窗外瑟瑟風雨聲,和著鈴聲,腦子里莫名地突然想起了那個抱恨終身的男人——唐明皇,霖雨靡旬,在棧道聲,當年的大唐皇帝聽見鈴聲,強忍的悲慟終於傾泄而出……

懷袖走到琴旁,玉指輕舒,扣下琴弦。

「此去經年,硬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誰人說……」短短數言,道不盡的離傷,不論是生離還是死別,總叫人情無處安置。

對的那個人不在身邊,無論今宵,酒醒何處。也不過楊柳岸,曉風殘月,滿地清寂月光惘然。

那一夜,這一首《雨霖鈴》反復彈奏直至後半宿,懷袖只感覺頭昏沉沉,方才睡去,卻不想竟然一病至今。

或許是重病的緣故,懷袖突然格外想念北疆的將軍府,想念額娘端給她的溫熱甜香的紅棗羹。

抽了張素簽出來,占了墨汁,懷袖舒開衣袖,任由筆尖在紙上輕盈揮灑。

「好夢而今已。被東風、猛教吹斷,葯爐煙氣。縱使傾城還再得,宿昔風流盡矣。須轉憶、半生愁味。十二樓寒雙鬢薄,遍人間、無此傷心地。鈿釵約,悔輕棄。

茫茫碧落音誰寄。更何年、香階剗襪,夜闌同倚。珍重韋郞多病後,百感消除無計。那只為、個人知己。依約竹聲新月下,舊江山、一片啼鵑里。雞塞遠,玉笙起。」

懷袖原本想新填一首詞,但思及此時身在宮中,恐留下墨跡惹人話柄,只得寫下這首《金縷曲》,這首詞經梁汾略做了一些掩飾,卻也正合了她此時的心境。

不知不覺,竟又坐到了日漸西偏時分,天邊一群群歸巢的鳥雀隱隱綽綽將影投落在牆上,懷袖目生羨色,怔怔痴望著,忍不住低語:「若與鳥雀一般肋下能生雙翼,該多好。」

入夜,又下起零星的迷蒙細雨,翦月服侍著懷袖躺下時,懷袖屏退身邊眾人,不想身側有人,越是孤寂時候,越想一個人待著。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眠可入,只得再次翻身坐起,忍不住踱至琴旁坐下,抬手撫琴,別無它曲,仍是那首《雨鈴霖》。

翦月臨去時將木窗欞掛了風勾,隔著蟬翼窗紗,夜風徐徐吹進來,滿屋荷香裊裊。

屋內四壁擺放的白瓷壇中,醉蓮此時已由清晨淡雅素然的粉白幻化成為艷麗卓絕的玫紅色,合瓣微攏,如美人卧睡。

此花名為醉芙蓉,清晨和上午初開時花冠潔白,並逐漸轉變為粉紅色,午後至傍晚凋謝時變為深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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