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193 恩同再造(2 / 2)

一直站在旁邊的產婆終於忍不住插了句話:「太太情況嚴重,這位大夫千萬慎重啊,而且時間緊迫,您這下針要用多久?」

她雖然有自覺規避風險的乖覺,但也不忍看著凶多吉少的產婦被人胡亂折騰,而凌慎之過於年輕的相貌讓她很難產生信任感。秦氏的羊水已經破了,性命攸關就在須臾之間。

凌慎之看向如瑾,如瑾立刻下令:「其他人都出去,碧桃孫媽媽留下給先生幫手。先生,家母全拜托您了!」她鄭重給凌慎之行了禮。

太太被大夫行針的事,親近的丫鬟婆子都略知一二,此時見了也不以為怪,不敢耽擱,趕緊魚貫退了出去。碧桃孫媽媽兩人連忙將帳子打開,扶著秦氏躺好。凌慎之又問哪位是產婆,然後把她留下了。

於是產婆就眼睜睜看著凌慎之下針,秦氏只穿了一身單衣,床榻間滿是血腥氣,裙下也露了些許肌膚。即便不是高門大戶出身的產婆,也覺得這實在是太不成樣子了,但凌慎之眉目間一派正氣,認真凝神的樣子又讓她說不出什么。性命比天大,對於有些夫子宣揚的女子清譽大於生命的言語,產婆其實是打心眼里不同意的。滿屋子人都是一副坦然之色,倒叫產婆覺得自己想太多了,於是放下心思關注起秦氏來。

凌慎之只下了四針,前三針都在腰腹,第四針是扎在人中的。除了第一針落下時慎之又慎,其余幾針都是飛快。然後他便抬起了頭,將剛剛回神的產婆叫過去,教給她推拿的手法。

「按著你們平日助產的力道和方法,路過銀針附近時順著這個方向,對,這是經絡血脈的流轉方向。」眼看產婆學得很快,推了幾下沒有什么不妥,凌慎之回頭來跟如瑾交待,「我這里有些葯粉是最近才配的,一會若是夫人有昏迷之象立時給她聞一下,不要太多,一下就好。我先出去等著,若有事立刻叫我。」

如瑾接了他手中的白紗葯包,來不及再道謝,秦氏那邊一聲痛呼完全奪去了她的注意。

凌慎之輕輕退出去,他到底是外男,接生的事情不是他能代勞的。暖閣里如瑾呼喚母親的聲音聲聲傳進耳鼓,夾雜著秦氏痛苦的呼喊,讓他嘴唇抿得緊緊。

「太太再用些力,差一點就好了,您忍著,用力!」

產婆和孫媽媽連聲叫著,沒有幾個人的暖閣也顯得亂糟糟。丫鬟們早就退到了外面,凌慎之站在空無一人的外間,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家具,但卻讓他仿佛回到了從前。十余年塵封的畫面掙脫了他刻意的壓制,終於還是浮上了心頭,隨著暖閣里的動靜,一點一滴的細節也漸漸清晰。

他一貫清朗的眼睛蒙上灰暗的顏色,看著暖閣緊閉的門扇,他感到時間那樣漫長。

「嗚哇……」

不知過了多久,嬰兒響亮的啼哭驚醒了默立的人。暖閣里接二連三響起碧桃和孫媽媽歡喜的呼聲,產婆一個勁的道賀,連退到外頭的丫鬟們都涌了進來,也不顧還有外男站在屋子里,俱都涌到暖閣門口朝里頭問。

「太太生了是嗎!」

「是小姐還是少爺呀?」

「太太好不好?」

七嘴八舌的詢問,里頭傳來孫媽媽歡欣的聲音,「是小姐,太太平安呢,你們悄聲些,別吵著她。」

丫鬟們趕緊閉了嘴巴,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仿佛能隔著密實的門板看見里頭情形似的,各個臉帶喜色。

凌慎之早就退到了角落,聽了孫媽媽的話,他一直沉凝的臉色也漸漸舒展,嘴角掛了笑。

孩子的哭聲十分響亮,這說明下生時先天元氣沒有受到太多損傷,秦氏體質弱,懷孕和生產時都有凶險,沒想到誕下的孩兒卻未受過多影響,這算是萬幸了。

丫鬟們都在關注著暖閣的動靜,倒也沒人招呼他,見到臨窗桌上放有紙筆,硯台上的墨跡尚未干透,想必是如瑾早早備下以防要重新開方的,他便走過去寫了一個產後調理的方子,叫一個丫鬟拿著進暖閣去知會如瑾。

如瑾很快走出來,將方子遞給妥當的丫鬟去熬葯,然後來到凌慎之跟前,二話沒說跪在了地上:「方才沒來得及和先生道謝,請先生受我一禮。」

凌慎之連忙側身避開,不好親手去扶,於是朝如瑾身後的丫鬟示意。

「母親和妹妹平安無事,先生恩同再造,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報答先生的機會,只能先說一句空話。先生的恩情,我一定會銘記在心。」

如瑾轉身對著凌慎之叩頭,被凌慎之又躲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么。」凌慎之的聲音里不自覺帶了一些怒氣,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他多次出手,卻不是為了她一個叩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