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56 千里奔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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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院傳話的婆子進來稟報,說是劉府的二少爺來了,正在書房跟侯爺喝茶,准備一會進來給太太問安。秦氏很意外:「他不是在邊地么,怎么這時候回來,可是有什么事?他母親呢,一起回來沒有?」

婆子哪知道這些,只是搖頭,秦氏吩咐:「你去吧,等二少爺跟侯爺說完話,叫人妥貼給他帶路,別怠慢了。」因了劉府老太太和李氏等與藍家走動得一直很勤,秦氏對劉家的孩子也很關心。

婆子答應著去了,秦氏回頭就跟如瑾說:「劉家你二哥哥這時候回來,恐怕是有什么事吧。中秋已過,臘月又還沒到,他們回來做什么呢。而且你二伯父那邊並不能隨便離開任上,去年過年能回來已經是難得了,今年還不一定回得來,是不是派兒子回家有要緊事傳話?」

如瑾笑說:「母親大約多慮了,說不定沒有什么事,只是讓他回來報個平安,連帶問候家里老太太的。去年年下劉家遭了那種事,現下又在修房子,劉二哥回來看看不是很正常么。」

秦氏覺得亦有可能,遂不再想,等著劉景榆進來,吩咐女兒說:「他來了,你先別走,打個照面免得失禮。」

如瑾自然不能走,不過心里卻在嘀咕,劉景榆什么時候回來的呢?一般來說,遠方的人回家,都會在家住幾天然後再到處拜訪親友,若是他早已到家,藍府這邊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但這次事先可沒任何動靜,突然就見他來訪,頗為奇怪。

沒一會劉景榆就進來了,半年不見,長高了好多,跨進院門時還低了低頭以免被橫梁碰到,前頭帶路的那個未總角的小廝還不及他腰高,一前一後,看著很滑稽。

秦氏站起來招手:「快到嬸娘這里來,這么大個子,是吃了什么長起來的,倒嚇了嬸娘一大跳。」她之前只見過劉景榆一面,印象不深,再見面和陌生人也差不多,被嚇一跳倒是真的。

劉景榆身姿挺拔如松,大步走過來,淺古銅色肌膚在斜陽下泛著淡淡的金色,頭發用布巾高束在腦後,眼睛亮得逼人。他並不像其他進人家內院的少年晚輩一樣,低眉順眼唯恐看了不該看的,而是挺胸昂首,進院時還朝四周掃了一圈,看清了院中諸人,這才朝著秦氏走去。

除了秦氏,他並沒有刻意看誰,但如瑾還是明顯感覺到了被他掃視過的熱度。若說他的眼睛是映了日光的湖水,那么當視線落到她身上時,立時就成了日光本身,灼熱的,刺眼的,熊熊燃著。

如瑾想起妹妹的洗三禮上,劉景榆私下遞過來的信,以及二伯母周氏言有所指的告誡。

「給嬸嬸請安,您最近身體好嗎?七妹妹已經長這么大了,小孩子長得真快。」劉景榆給秦氏行禮,然後去看乳母懷里的小囡囡。

孫媽媽在旁提醒:「該叫四妹妹啦,我們姑奶奶現在行一。」

劉景榆微怔,顯然不知道排行為什么會變,道了一聲歉。

秦氏趕緊說沒關系,叫他起身,一面邀他進屋喝茶,溫和的說:「你不也是個小孩子,才幾個月不見,突然長高了這么多,原本就很高了,瞧這樣不是要長到天上去,做衣服可要費布料了。不過我看你是瘦了許多,也曬黑了些,邊地的風硬,日頭也毒吧?」

劉景榆恭敬的回答著:「大約是整日騎馬練武的緣故,比京里同齡人長得快些,在邊地反而不顯什么,牧民們大多都是這等個子。那里氣候還好,我走時已經開始涼快了。」他隨著秦氏進屋,過程中沒有朝如瑾看一眼,就連如瑾和他問好,他也只是略略點個頭而已。

因了周氏當日的言辭,碧桃對劉景榆也很有怨氣,見了他這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跟在後面悄聲道:「怎么連理都不理咱們姑娘,不按見側妃的禮,尋常兄妹見了也要問聲好吧,倒像姑娘欠了他幾吊錢似的!」

如瑾讓她噤聲,走在後面打量劉景榆。他穿的是式樣普通的鴉青滾邊箭袖,料子也不見上乘,袖口束著護腕,腰帶緊勒,腳上一雙半新不舊的厚底馬靴,腰帶和靴子上的花紋都是拓古族慣用的模樣,想是邊地的出產。若是細看,還能看見靴子低沿上飛起的毛邊,一看就是磨出來的。

這樣的打扮……串親戚請安?

以前劉景榆在家時,可是跟劉景楓差不多的穿戴,儼然京城富貴公子,哪有這般粗糙的時候。如瑾垂了眼睛,默默跟著進了屋,坐下來聽母親和他聊天。

「你是哪天回來的,母親和妹妹也一起回來了么,怎么也不事先知會一聲,我連個信都不知道呢。」

秦氏隨口一問,劉景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們還在邊地,是我自己回來的。」

秦氏道:「我說呢,她們才走,這時候若是回來,一來一去時間全都耽擱在路上了,平白折騰做什么。你回來可是有事?」

劉景榆有些支吾,秦氏隨即醒悟,「是我問錯了,你父親派你回來想必不是家務,不該我問,倒是讓你為難,可別怪嬸娘。」

「怎會,怎會。」劉景榆到底沒說是什么事。

如瑾越聽越犯嘀咕。秦氏那邊又問起邊地的氣候,路上用了多少時間,累不累,吃睡好不好之類的話,劉景榆一一答著,過了一會,恰好囡囡鬧困哭起來,秦氏過去看孩子,劉景榆就起身告辭。

「孩子你別走,留下來吃晚飯,我這就讓廚房置辦,一會送去外頭讓侯爺陪著你。不過你們可別多喝酒,喝多了我可不管。」秦氏張羅著讓廚房添菜,劉景榆謝過,沒有拒絕。

先前帶路的小廝等在外頭,依舊帶他出去,劉景榆高挺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直到走,他都沒跟如瑾正經說過一句話。

秦氏就說:「這孩子面相不錯,長得又高大,說話也實誠,只是不如他哥哥禮數周到,想是在邊地長大的緣故。不過這樣也好,省得被束縛得失了本真。」

如瑾笑笑沒接口,琢磨劉景榆這次前來的蹊蹺。

蔻兒跟了小囡囡後也不過是陪玩,囡囡睡時她經常到處亂跑,大家也不去約束她。如瑾就悄悄叫了她過來,讓她去看看劉家二少爺回了外院做什么。蔻兒應命而去,不過還沒一會,蹬蹬蹬又跑了回來,趁人不注意朝如瑾使眼色。

如瑾找個借口離了人,將她叫到一邊說話。

「什么事?」

蔻兒也漸漸知事了,臉色古怪的回稟:「奴婢追出去沒多遠就碰上劉二少爺了,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跟臨風說話,好像在央他遞話給誰,臨風只是一直不答應,見了奴婢過去,劉二少爺撇了臨風跟奴婢說話……」臨風就是方才那帶路的沒總角小廝。

她偷眼瞅瞅如瑾的臉色,「劉二少爺是讓奴婢給姑娘傳信,他在園子里等著,請姑娘過去一趟。奴婢問他什么事,他不肯說。」說著從荷包里掏出一角銀子來,「這是劉二少爺給的賞。」

「給你你就收著吧。」如瑾問,「你們在哪里說的話,旁邊可有人聽見,臨風呢?」

蔻兒會意,回答說:「在湖邊竹林子旁的小道上說的,前後路上都沒人,林子里也藏不住人,聲音又不高,沒人能聽到。臨風不答應傳話,劉二少爺也給了他一角銀子,用來堵嘴。他陪著二少爺等在那里呢。」

「嗯。你去告訴劉二少爺,說我就要回王府了,有什么事讓他跟侯爺或夫人說,若是他們也解決不了的,再去王府找我,我會求了王爺幫他的。至於臨風,囑咐他不要亂說話,傳出去什么不好聽的,我拿他問罪。」

「是。」蔻兒用力點頭,一溜煙又跑出去了。就是她這么年紀小的丫鬟都知道此事不妥,當然不會幫著劉景榆勸主子去見面。

到了竹林子邊上,看見劉景榆還站在原地,蔻兒板著臉走過去重復了如瑾的話,最終還說:「劉二少爺請走吧,園子里人來人往,若是看見二少爺遲遲停留,好說不好聽呢。侯爺書房那邊也有竹林子,您要是賞竹,跟侯爺一起多好。」又跟小廝臨風說,「你管住了嘴巴,不然知道後果。」

臨風常跟蔻兒見面,還是頭一回看見她這么嚴厲,頓時嚇住,小聲央求劉景榆快些跟他出去。劉景榆臉色發白,握著拳頭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回頭看向明玉榭的方向,似乎要穿過屋舍花木一直看到院子里去。

「劉二少爺?您還是快些走吧。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只是您今天做的事有點出格了。」蔻兒眼見路那邊來了兩個提東西的婆子,黑著臉提醒。

劉景榆自然也看到了來人,一閃身,進了竹林,一直往深處走。「我就在這里等,你再去傳話,瑾妹妹要是不肯來見,我就去長平王府登門拜訪。」

蔻兒氣得跺腳,「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她琢磨要不要去找護院,低頭想想又覺不妥當,畢竟是親戚,鬧出來不好看,想來想去唯有回去繼續傳話。就囑咐臨風說,「你先別回外院,讓侯爺以為劉二少還在陪太太說話吧。我去去就來。」

那邊兩個婆子已經到了,詫異往竹林里看看,沒看到什么,轉頭問蔻兒:「好像看見有人在這里,怎么突然不見了,你們兩個小孩做什么呢?」

「侯爺和姑奶奶的事,不能告訴你們。」蔻兒隨口敷衍一句,丟下她們自己跑了。婆子自然不敢再細問,一面嘀咕著走遠。

如瑾正吩咐人准備回王府,聽了蔻兒的話,暗自皺眉。這個劉景榆,到底是受了邊地民風的影響,做事不合規矩。她隱約能猜出他為的是什么,可如今她已經是皇家的人,他非要見面又能怎么樣?

「帶他去東府的宅子那邊等我。」如瑾決定見一見,免得日後再出這樣的事。隨後跟母親交待要去東邊看看宅子,看怎么利用起來,秦氏叫她少費些心,卻也沒有阻攔。

藍泯一家搬出後,東邊的屋舍一直空著,只有兩個雜役照看打掃,並無旁人。如瑾只帶了吉祥一個過去,蔻兒臨風已經帶著劉景榆等在里頭了。雜役被支開,吉祥守在門外,如瑾在正院里和劉景榆說話。

見了面,她並沒有問是什么事,而是說:「榆哥哥這次回京,是否瞞著父母偷跑回來的?叔祖母她們知道你進京了么?」

劉景榆原本毫無避諱的直瞅著如瑾,聽了這話,眼里露出驚訝,「你怎么知道這……」話沒說話卻又了然,「你那么聰明,別人看不出來的你都能看出來,猜出我的事也不奇怪。」

繼而變得低落,「可你怎么就……進了長平王府。」

「不進王府,榆哥哥覺得我應該去哪里?」如瑾直視他的眼睛。

劉景榆明亮灼熱的目光在她逼視下稍有瑟縮,閃爍一下才恢復了熱度,整個人也恢復了起初的氣勢,直接回答說,「我的心思都在那封信里,臨走時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看了。」

「那么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如瑾就問:「我現在是長平王側妃,榆哥哥把我約到這里,問這樣的話,是想要一個什么答案?得了那答案,又准備怎么做,你想過嗎。」

劉景榆充滿熱切期盼的神情滯了一下。

如瑾又問:「你是怎么從邊地回來的,用了多久?」

「……騎馬,大概半個月。」

那該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也不知累壞了幾匹馬。如瑾坦然道:「那么你是接到我被賜婚的信就匆忙趕回來了?謝謝,我很感動,沒有多少人能為毫無希望的感情這樣付出,說你沖動也好,頭腦簡單也好,單論這份心意,的確是讓人動容。」

劉景榆聽到「頭腦簡單」微微紅了臉,接下來卻臉色發白了,因為如瑾接著說,「但是除了感動,榆哥哥這么做,讓我感受到的更是懼怕。別說是皇家,就是普通門戶,若是聽說新媳婦的表哥奔襲千里來偷偷相約,你覺得人家會怎么看待,怎么處置?聽說江南許多地方屢有沉塘之事,事發了男子自然可以像來時一樣騎馬而去,女子怎么辦,你知道嗎。況且我不只單身一人,還有親人家族,連你家上下也在襄國侯府九族之內,惹了皇家不痛快,你不曉得皇帝的手段?還是榆哥哥在邊地久了,對咱們燕朝皇權一無所知,只曉得拓古人怎么熱烈奔放。可你莫忘了,曾經的那位拓古達爾王,也曾將他變心的王妃挖眼斷手,懸屍旗桿之上!」

一席話說得劉景榆臉上青白交加,眼里的灼熱也漸漸散了,又震驚又悔愧。

「瑾妹妹……我、我,是我思慮不周,頭腦簡單,我……我這就走。」

「慢著!」如瑾看著他未曾修整的下巴上泛青的胡茬,再看看他腳上磨損的靴子,知他大概未曾回劉府,不然劉老太太定然不會放了他這樣略顯邋遢的出門。興許,他進京之後就一直在偷偷關注藍府,專等她回娘家相見?

這赤誠之心,她卻不能不打擊一下,澆澆冷水,「既然來了,我也與你見了面,千里私會已成事實,你現在走,是怕被人捉了你的把柄,盡早開溜?」

「自然不是!」劉景榆紫漲了面皮義憤填膺,可是一對上如瑾清亮平和的眸子,那股子氣憤又盡數滅了,「我……」

如瑾指了指花架下的石桌石凳,請他那邊去坐。

滿滿一架子的藤蘿因為無人修剪,恣意長得茂盛蓬勃,厚沉沉垂下幾尺多長,卻也因為沒有得到照看,被旱天里的太陽曬枯了許多枝葉,黃綠斑駁雜亂,在風里悉悉索索的響。石凳上落了一層枯葉,如瑾用帕子掃了,請劉景榆坐,然後自己也坐在了對面。

她指了指不遠處門窗緊閉的屋子,「榆哥哥知道那是誰住過的么?」

劉景榆自從進院之後,並沒有心情細看周遭,此時順著如瑾白皙纖細的指尖看過去,才注意到朱漆色的窗欞上落著一層灰土,窗紙也有幾處細小的殘破,想是空置有一段時間了。「是誰?」

「是我家二叔二嬸,不過,現在他們已被逐出宗譜了。看在祖母的面上,侯爺給他們留了幾處鋪面田舍過活,不知道你有沒去過池水胡同,那邊有所破落院子現是他們住著,不知道他們會否有錢修繕。」

如瑾慢慢撿起桌上的落葉一一丟掉,在夕陽西下的余暉里,自去年三月三春宴開始,說起東府從興旺到敗落的點滴。

劉景榆先是詫異如瑾和她說家宅私事,而後,在她不疾不徐的敘述中,溫和平淡的聲音里,漸漸沉入整件故事,甚至暫時忘記了心里翻涌的情意。

「瑾妹妹我……我錯了。你躲過了春宴上那樣惡毒的算計,好不容易將東府清理出門,我卻這么一頭撞進來,又給你添麻煩……我簡直……」安安靜靜聽完整件事,劉景榆情緒十分低落,眉頭緊鎖,滿是自責,甚至站起來,想要行禮賠罪。

如瑾側過身,沒有受他的禮,笑著請他重新落座。

「我和你說這些事,卻不是為了責備你的。榆哥哥性子直爽,感情也是熱烈直接,無心之失,原本不該怪你。而且這件事的後果雖然可以很嚴重,但也可以雲淡風輕的揭過去,端看女子怎么行事了。榆哥哥覺得我是處理不好事情的女子么?」

「自然不是。」劉景榆立刻想起天帝教徒圍攻劉府時的情景,脫口否認。

「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先前和你說那些話,只是想要你明白,京城並不是邊地,你和拓古人接觸久了,卻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大燕人,家族親眷都在燕地,許多規矩禮數你可以不在意甚至厭惡,可以照著拓古的方式做,但你的行為一定會影響到家人,給她們帶來麻煩。所以日後行事,還請哥哥三思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