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60 禁足之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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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里,張六娘愕然看著突然扔了茶盞的長平王。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洞房之夜的羞辱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了,她開始管家了,也管束好了那群姬妾們,夫君開始務正業讀書,皇後對她的笑容越來越多了,一切都在她的努力下慢慢變好……

可是長平王這一扔,使她又感覺到了新婚初期的提心吊膽,一顆心懸了起來,落不下去。

「王爺您……」她盡量用平和溫柔的目光注視眼前人。

長平王穿著玉白色的家常直綴,臉色冷冷的,像是一塊冰。她覺得他還是穿墨色的衣服比較順眼,起碼墨色不會給人冰雪的感覺。

「你今天做了什么?」長平王開口問道。

張六娘的心漏跳一拍。今日的事……她到底不踏實。

他發現了?

「王爺,妾身今天整日都在忙著給父皇送節禮的事,料子綉線都定下了——還是和藍妹妹一起商量的,今晚妾身就想動手開工,緊趁著做,應該趕得及。」她說起奉皇後之命綉壽字的事情,特意提了提側妃,想試一試夫君的態度。

然而試出來的結果讓她非常惶恐。

長平王直直盯著她,目光之寒冷,讓她幾乎不能維持嘴角上翹的弧度。

「你知道本王問的是另一件。」他說。

「是……哪一件?」

長平王突然朝她淡淡的笑了笑,袖子一抖,抖出一個寸余的小盒子來。張六娘立刻認出那是文太醫交給如瑾的葯散盒子,她心頭猛跳。

原來到底是因為這個……

她保持冷靜,作勢將盒子拿了起來細看,「似乎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那里見過了。王爺是從哪里得來的?」

「打開看,本王看你還能裝多久。」他的話毫不客氣,一直沒有移開盯著她的視線。

張六娘覺得自己應該強硬一些。她將盒子放回了桌上。

「王爺,您今晚唱的是哪一出?」她皺起了眉頭,語氣變硬,「妾身自問循規蹈矩,沒有什么錯處,您突然過來打罵我的丫鬟,又陰陽怪氣的指責我,究竟是為了什么?我是您明媒正娶迎進府中的妻,和您相處,不求舉案齊眉,起碼也要求個相敬如賓。我敬重王爺,王爺又是怎樣待我的?溫柔和順是女子之德,可我並非木頭人,也是有脾氣有感情的,如果您今日不說出緣故,我不答應。」

「呵,倒是很有氣勢。見慣你溫柔和順這許多年,倒是頭次知道安國公府的六小姐也有脾氣。」

長平王自己打開了小盒子。

里頭最初裝的滿滿的葯散只剩了一點,另外又裝了一塊小小的碎布,淺碧色的,綉著單線曲蔓,張六娘認出那是如瑾衣服上慣有的花紋,於是這碎布她也就認了出來,正是今日白天如瑾穿的上襦的衣領,被撕了下來。

但是她依舊冷著臉問:「王爺,敢問這是什么?」

長平王指著那碎布道:「這是葯引。」又指著那淺豆沙色的葯散,「這是主料,的確有祛味養肌的效用,不過里頭還填了一味東西。」他冷冷的瞅著她,不疾不徐的解釋,「這東西,跟姓文的所開的方子里另一味葯材相輔,可是很有大作用的——比如你從今天開始用,用上那么一兩個月,日後還能不能給本王開枝散葉,那可就說不定了。」

張六娘微驚。

前日進宮請安,姑母的話回盪在她耳邊:「……你成親這么久沒有動靜,保不准別人有動靜,長子絕不能是庶出,本宮沒有做到的事,你不能再有遺憾。什么都是虛的,唯有子嗣,你明白么?」

她當時不敢反駁,隱約知道姑母要做什么,更不敢攔阻。文太醫來了,她就依命幫著,卻也不知道詳細緣故,長平王說出的底細,她也是初次得知。

「王爺,您說的話妾身聽不懂!」除了硬抗她別無選擇,「您的意思是妾身故意要害藍妹妹?可這件件樣樣妾身半點未曾沾手,若真是像您說的那樣,您不該去找文太醫么,倒來這里和妾身對壘起來。妾身還要問問您,到底我做了什么使得您這樣猜度?」

長平王對她的質問一概不理,只說:「本王只是告訴你而已,並不是跟你對質。你這樣的心性,值得本王和你對壘么,本王也不需要你的承認。」

「我是什么心性,倒要請教王爺!」

長平王笑笑:「你是什么心性?六歲時跟七娘進宮,皇後賞果子給你們,你要展現姐姐的寬容愛幼讓張七娘先挑,她挑了大了,你拿了小的,過後卻假意被宮女碰倒摔了一跤,讓那宮女被罰在毒日頭底下跪了一個時辰——而那小宮女不過是洗果子時沒有挑好均勻個頭罷了。你說,你是什么心性?」

張六娘聽著心驚。她幾乎都要把這件事忘了,努力回想才隱約記起一點零碎片段。那么久遠的瑣事,怎么長平王會記得呢?而且就算他看見了全部,又如何知道她當時是怎么想的?連姑母都沒看出來的!

「王爺,您說的事是什么,妾身不記得,您大約是記錯了。」

「記沒記錯什么要緊,本王又不稀罕你認錯。只是讓你知道,別在本王跟前耍小聰明。」

張六娘深吸一口氣,「王爺,您這么做,對妾身不公平。即便您說的都是真的,可文太醫跟妾身素無來往,這事您不該懷疑到我的頭上。而且說不好聽的,這府中姬妾甚多,我要害人不如全都害了干凈,只截了藍側妃一個人的子嗣有什么用。」

「那是你的事,根本王什么關系?」長平王扔掉盒子下了地,撣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好像在這里坐上一會有多臟似的,「從此刻起,你不許再離開這院子半步,包括你的人,有什么事,讓英子她們給你辦。」英子就是那幾個木樁子之一。

張力娘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您要禁我的足?!」

「老老實實待著,若是表現好,本王可以考慮網開一面。」

「您……您在說笑話?!我是您的妻子,是這府里的王妃,沒有任何錯處您要禁我的足,您到底想怎么樣?」張六娘忍了又忍,還是沒把皇後和安國公府搬出來,她想,不到最後一步,她不能用娘家壓制夫君,不然一次一次下去,夫妻之間就真的沒有轉圜余地了。

可是長平王卻替她說了出來:「別這么多有的沒的廢話,宮里本王自有交待。」他臨走時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姑姑不會替你出頭的,放心吧。」

他拂袖而去,然後內室的門啪的一聲被重重關上。

張六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日沒挪窩。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讓長平王又恢復了新婚初期對她冷嘲熱諷的態度,她實實在在攆了他的樂女都沒換來這等對待,今日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為什么,又憑什么這樣對她?

桌子上翻倒的小盒子反扣著,葯散撒的到處都是,淺豆沙色的粉末落在油梨暗黃的桌面上特別特別刺眼,張六娘走過去,帕子都沒用,直接拿衣袖狠狠將葯粉都擦掉。

桌面干凈了,袖子卻臟了,她緊緊的握著拳頭,渾身發抖。

她去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頭閂住了,她用力的拍,高聲喊丫鬟,卻沒人理她。憤怒之余她漸漸感到了恐懼,趕到窗邊拉開了窗子。晚風卷了幾片落葉撲到還未曾換掉的窗紗上,零星的灰塵迷了她的眼睛。

院子里燈籠高掛,花木扶疏,依舊是每天的樣子,可是來回走動做事的仆婢們不見了,偏廂的下人房里門窗緊閉,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里。門口廊下等處站著的權勢木樁子侍女,她陪嫁過來的八個內侍也都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