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68 首輔怪癖(2 / 2)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吳竹春走出去和關亥低語幾句,便有個扮成家丁的內侍出了酒樓,去追紫櫻的腳步了。

屋里佟秋水目睹整個過程,驚疑不已,待紫櫻走了就握住如瑾的手皺眉:「那丫頭心性怎地這樣呢,以前見她悶聲不響的做事,真沒看出來如此狹窄記仇。說實在的,虧得你當初將她攆了,雖不知是為了什么,但依我看,早攆了早好,留這種心性的人在身邊,睡覺都得睜著眼睛。」

被紫櫻這事一沖,先前兩人之間的不自在倒是淡了。沒多一會只聽不遠處樓梯上腳步聲響,郎助教陪著舅母走了下來,佟太太帶人在樓梯口相送,不甚親熱。恰好外面也進來一位太太,帶了丫鬟匆匆往里走,和郎舅母迎個正著。

隔著鏤空的板壁,佟秋水說:「那是中間說和的人,我表姨家的舊識。」

被事情耽擱的中間人此時才道,佟郎兩方的太太卻都沒有上樓繼續敘話的意思了,郎舅母和中間人寒暄兩句就出門上車走掉,佟太太也只請人家上去喝了半盞茶,言語不大滿意,這事基本就是黃了。

如瑾就問佟秋水:「姐姐看不上那郎助教,算是遂願了,不用怕母親回家嘮叨。那么……你還要和我回府躲避么?」

她問得遲疑,佟秋水卻答得利索:「我是為了躲表姨家的親戚,也想和姐姐多聚幾日。」

如瑾胸口很悶。

「姐姐,那么,我就帶你回去?」

「勞煩妹妹。」

離開酒樓的時候,佟太太對二女兒要去王府小住非常吃驚,立時就要拉佟秋水上車回家。佟秋水將母親請到一邊低聲細語,背了人前說了好一會子話,期間幾次有提裙下跪的意思,佟太太不時往如瑾這邊瞅。

如瑾先上了馬車,微微挑起車簾看著佟家母女的情形,素凈的臉上悲喜俱無,只是靜靜的看。佟秋雁站在車邊,也是默默地看了一會,抬頭發現如瑾啟簾眺望的時候,忙福身致歉:「您且等會,妹妹行事向來不顧場合,您和她相交多年,深知她的脾氣,請別怪罪。」又不好意思的笑說,「也不知她們在嘀咕什么。」

如瑾垂眸,佟秋雁微仰著頭,送上謙恭抱歉的微笑,全都落在她的眼里。她就將簾子放下了,閉目靠在迎枕上。

將近中午,酒樓開始上客人,門口來來往往許多車轎,馬嘶人聲像是漸漸沸騰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灌進她的耳朵。亂糟糟的聲音反而讓她安心了許多。如果不聽著這些,她真是覺得氣悶得很。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快要靠在枕上睡著了,旁邊跪坐的吉祥輕輕喚道:「主子,佟太太要走了。」

如瑾沒張眼睛,只問:「一個人走的么?」

「是。」

如瑾就什么都沒說,吩咐回府。佟太太在外頭行禮道別,她也沒往外看,只讓丫鬟關了車窗板子,免得被涼風透進來。吉祥稟報說:「佟家兩位小姐坐同一輛車跟在後面。」如瑾沒答言,旁邊吳竹春就目視吉祥,搖了搖頭。

……

京城東南一條普通民居巷子里,一所不起眼的小宅院,院門上的木漆剝落許多,院牆頂部也砌得歪歪扭扭,是誰路過都不會在意的尋常百姓的家門。

此時院子里卻站著一個滿身綾羅的胖大婦人,手指上明晃晃幾枚金鎦子,甩著帕子哈哈大笑,煽動厚嘴唇,露出整齊的野獸一樣的牙齒:「姑娘這是決定了吧,要是定了,立時就跟我走了,東西也不用收拾,到了我那,有的是衣衫首飾,什么都給你配齊了。」

對面立著的女子就福身道謝:「那么有勞您了。來日若能立足,我不會忘了您的。」說著從袖中掏出兩錠足成元寶,塞到婦人手里,「這是謝您今日特意跑一趟的辛苦。」

婦人笑呵呵讓身後婢女收了,轉身示意女子跟她走。院中唯一還像點樣子的正房里就傳出腳步聲,房門打開,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眉眼俊俏的男子,盯著那女子滿臉痛惜地問:「你真要如此嗎?」

女子挺了挺後背,笑容漸冷:「多謝師傅提攜教導,您將我帶進京城的恩德,教我技藝的恩德,我一生都不忘,日後定當加倍報還。」

「我難道為了你的報還嗎?我是可惜你,心疼你!那人的名聲你並非不知道,你去了,能保住命嗎,還說什么立足。」

「與其這么活著,還不如拼一拼,早點死了也好。」女子親手扶著胖大婦人往外走,「誰也不明白我受的苦,所以,誰也別來可憐我。師傅,您保重。」

男子忍不住要上前去拉人,女子身後就像長了眼睛似的,說:「您只是我師傅,別的就斷了念想吧。」立時讓男子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院門打開又關上,女子跟那婦人去的遠了。男子在院中呆立半晌,突然轉回身沖進屋里,砰的一聲扔出一架琴,重重摔在院中凹凸不平的硬土地上,頓時摔成了兩截。然後,屋里就傳來壓抑的嗚咽。

屋頂隱著的影子等了一會不見動靜,輕煙一樣溜下來,追著女子遠走的方向而去。

晚間如瑾接到回稟的時候,纖細的眉毛就淡淡皺起來,「怪不得,她口口聲聲叫我側妃,卻還敢當面談恨,原來是有了去處,有了倚仗。貝閣老貴為首輔,別說是我,王爺也不會輕易得罪他。」

吉祥聽得咂舌,想起舊友如意,也是選了這樣的所謂青雲路,心里更是不自在,低聲道:「當年紫櫻買進府來是個憨憨的丫頭,許多年也只是悶頭做事,如今怎么就變成了這樣……聽說貝閣老都將近六十了,她去……能有個什么好?」

吳竹春糾正她的錯誤,「貝閣老並非將近六十,已經六十一了,越過年去六十二。」接著低聲說起旁人輕易不知的隱秘,「他素來酷愛收集美貌女子,每收一個就讓人畫一幅像,專門將一座藏書樓改成了藏畫樓放置這些畫像,前幾年樓里放滿了,又在府里起了一座新樓。」

如瑾頭次聽說這等事,估計是吳竹春從原來出身的地方聽來的,「確實么?」

「的確,奴婢不敢將流言說給主子聽,都是實打實的消息。」

「那……他到底收了多少,一座樓都放不下?」

「總共有四百多個,到現在應該更多了,只是這么些年以來,貝府里的姬妾數目常年都是幾十個,那些畫像所繪之人許多都不在了。」

「去了哪里?」

「不知道,總之沒有人見過活的。」

深秋時節,屋里早早熏了暖爐,如瑾卻打了一個寒戰。怔了一會才說:「所以,堂堂首輔要收美婢,才要通過見不得光的黑牙人牽線……」

「正是。那位紫櫻姑娘大概抱著的,是成為幾十個姬妾之一的想法。」

可若成了那幾百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之一呢?紫櫻,她一直這樣敢於冒險啊……引誘皇帝以及主動投向貝閣老,她總是要站到高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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