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唱曲,念詩,那都是酸腐秀才的消遣。咱們粗漢子最大的樂趣是什么?老婆孩子熱炕頭!」
軍中的士卒私下里開玩笑,長平王曾聽過這么一句話。
當時他覺得挺有意思,但並不能理解軍漢口中的樂趣。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這句話非常貼切,質朴中藏著最大的人生道理。
多年以來血雨腥風,在波譎雲詭的宮廷和朝局中如履薄冰,處心積慮,一點一點往前走了許久,有時候夜深人靜,曲終酒醒之後,他也會短暫停下來問一問,自己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最後,答案永遠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不被人擺布屠戮,為了護佑母親和身邊所有忠仆的安全。不能退後,也不能止足不前,除了走下去沒有別的出路。
可走下去是什么呢?榮登九五也只不過是權力大些,銀子多些,活得安全一些,亦有許多常人難解的掣肘和無奈。龍椅之上萬丈榮光,真坐在上頭往下看,說不定眼睛都是濕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當皇帝是天底下最累的事情。平頭百姓的冤屈困頓有法可解,皇帝的煩惱,大多無人能解,只能自己發泄。
所以史上才出了那么多不務正業或沉迷酒色的所謂昏君。
所以,長平王給自己定的人生目標,是做一個盛世里的明君,求天下康泰,求子民安居。這是責任,也是對於他自己來說,不會隨意沉淪下去的鞭策警醒。
然而在這一刻,泡在熱乎乎的水池子里,聽著嬌妻絮絮叨叨,他驟然明白了此生也許還有更大的、更暖心的奔頭。
老婆,孩子,熱炕頭。
立志做明君的人,突然有了這么一種上不得台面的「大志」。
他嘩啦一聲從水里站了起來,隨意擦擦,披衣快步走向門口。
「阿宙?」如瑾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打橫抱起。
兩個人很快雙雙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長平王用被子小心裹著她。如瑾從他眼睛里看到久違的熱度,毫無遮掩,讓她不由臉紅心跳。
「阿宙……」
「我知道。就抱一會。」
長平王將她圈在臂彎里,輕輕撫上她隆起的肚子,「陪我躺著,什么都不必說。我想你了,瑾兒。」
他剛洗完,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以及男子特有的清冽氣息。如瑾躺在他懷里略動了動,調整了合適的姿勢,就靜靜任由他抱著了。
很快,他呼吸的聲音變得綿長柔和,如瑾側臉一看,他竟睡著了。睡得特別酣沉。
如瑾情不自禁撫上他眉邊的傷疤。他迷糊張開眼睛,看了看,很快又閉目睡去。
「是不是很累?」如瑾收回手,不再打擾,貼著他的胸口老實躺了一會。半晌後知道他是真得睡沉了,於是輕手輕腳從他臂彎里退出來,小心翼翼下了床,尋來帕子給他包住濕濕的頭發,免得夢中受涼。
然後,就坐在床邊,握了他的手,靜靜守著他。一會坐累了,又墊了迎枕歪靠在床頭,一直守了許久,直到臨窗地上的日影漸漸由長變短,到了晌午。
長平王從酣沉的夢中漸漸蘇醒。
張開眼,就看見如瑾溫柔的臉頰弧度。
「瑾兒。」
「嗯。」
「想我沒?」
「想,很想。」
長平王就笑,唇角翹起,像是得了甜餅的孩子。
「瑾兒,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可不要太激動,小心傷身。」他笑眯眯地說悄悄話。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他笑了一會,方才說:「我不用再去遼鎮了。」
「嗯?」如瑾微微直了身子,緊張盯住他。
「我說,我這次回來可以久留,遼鎮那邊自有將帥。」
「真的?!」
「千真萬確。」
「怎么不早說!」如瑾狠狠在他胸口砸了一拳。
長平王順勢握住小小的拳頭,笑道:「是你讓我什么都別說的。你這一會一個主意的性子,可真讓人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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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16256643,桐葉長,tongsizhu,apt34567,謝謝你們。